朱权摇了摇头,他认为,天子封兴宁伯到大宁,最大可能是立个幌子,真正的后手当是镇守北平的沈瑄和备边开平的朱高煦。
有他二人在,朵颜三卫闹得过了,或是同草原上的鞑子藕断丝连,完全可以出兵以武力解决。
若是朵颜三卫把兴宁伯挟持甚至宰了,揍他们一顿的借口就更加充足了。
“天子打的应该就是这主意。”
朱权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不然怎样解释天子派兴宁伯镇大宁的原因?张辅都比他靠谱。
听完朱权的分析,朱盘烒深以为然。
如果天子打的真是这个主意,匆忙组建三千营也说得过去。
把三卫的精锐抽走,一来可以警告那些蒙古人,二来,起兵揍他们的时候也能省下不少力气。
朱盘烒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他可不想让皇帝这么如意。不能明面上找麻烦,但可以私下动手脚,背后推一把,让兴宁伯早点进入鬼门关,也让朵颜三卫快点闹起来。
不管天子是否有牺牲兴宁伯的打算,都要坐实这件事。
一旦消息在京中传开,朱棣的凉薄之名一辈子都甩不掉。
朱权没料到儿子会打这个主意。如果料到了,绝对会第一时间阻止朱盘烒。在朱老四眼皮子地下玩手段,别说是他,连他老子都得掂量一下。
可惜朱盘烒决定自己动手,没将心中的计划告诉朱权。朱权错过了“抢救”儿子的第一时间。想坑孟清和一把的朱盘烒,终将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会是什么滋味。
兴宁伯府内,孟清和放下笔,吹干了纸上的墨迹。
经过长期的锻炼,他终于写出了一笔不错的台阁体。笔锋间流淌的肆意被严谨取代,以四年前的手书对照,虽有相似之处,给人的观感却已截然不同。
通读一遍,孟清和有些诧异。不知不觉间竟写了这么多。
如此多的内容,全都誊上奏本明显不可能,若是划掉部分又未免可惜。
转转眼珠,孟清和有了主意。
再拿起笔,不誊内容,只写纲目,如果皇帝感兴趣,定然会召他奏对。当面说,肯定比写在纸上更形象具体。
誊写过后,孟清和带上奏疏,打算到隔壁找沈瑄帮忙润色。
侯二代打仗一流,文采同样非凡。
护卫在墙边架上梯子,孟清和三两下爬上墙头,刚要跃下,发现下边正有人仰头看他。
“兴宁伯?”
张辅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石化了。
孟清和在墙头朝张辅抱拳,“信安伯有礼。”
侯府的护卫熟门熟路的架上梯子,等孟清和从墙头下来,才把梯子撤掉。
张辅仍未从震惊中回神。
他看到了什么?堂堂一等伯架梯子翻墙?
京中传言定远侯爱好爬墙,他以为是污蔑,要么就是自污。但看兴宁伯今日举动,张辅不确定了。
跟随朱棣靖难的燕军都知道,定远侯和兴宁伯的交情好到睡一间帐篷,用一双筷子。亲眼见证了兴宁伯翻墙的举动,张辅不得不重新思考,京中关于定远侯的传言,到底有几成真几成假。
看着石化中的张辅,孟清和实在不忍心再打击这老实孩子,挠挠下巴,解释道:“信安伯莫怪,在下有要事同定远侯商量,事急从权,抄段近路。”
抄近路?
张辅无语。
抄近路就能爬墙?
他家和成国公是邻居,也时常有要事相商,每次不是规规矩矩从大门走?敢爬墙,护卫能用长枪把人扎成刺猬。
心中仍有疑问,张辅却没再深究。
总觉得,还是不继续问比较好。
就当兴宁伯说的是实情,谁让兴宁伯和定远侯的关系好。
关系好?
猛然想起京中的另一则流言,张辅脚步一顿,看向正笑呵呵同侯府护卫打招呼的孟清和,用力一拍脑门,想多了,一定是他想多了!
从护卫口中得知张辅目睹孟清和翻墙一幕,沈瑄没多做解释,请张辅入内,十分坦然。
沈瑄的态度让张辅汗颜,他果然是想多了,思想太不纯-洁。
似没看到张辅尴尬的神色,沈瑄开口问道:“信安伯可是为北平练兵一事?”
张辅精神一振,“正是。”
自永乐帝下令沈瑄镇北平,以朱能邱福为首的燕军将领都给沈瑄递了帖子,多少流露出想送子弟北上的意思。对此,永乐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想到边塞去和鞑子打仗,总比窝在南京的好。
靖难结束了,不意味着天下太平。
北边的残元仍是心腹大患。
战马就该驰骋在草原,武将就该卫护国门,征战沙场。
江南之地,金陵脂粉,会消磨掉战士的锐气。没有了斗志的军队,便如锈掉的战刀,再杀不得人。
朱能沈瑄等将领,朱棣不担心。但他们之后呢?谁能保证不会多出几个李景隆之流?
果真如此,朱棣哭都没地方哭去。
打鞑子?洗洗睡才更实际。
跟随朱棣经年征战的将领,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活动间也掌握着分寸。自己不能随便动,亲族子弟却可以送到军中磨练。不说封侯拜相,至少能练出一身本事,不堕先人名声。
朱能等人多是派人递话,张辅却没那么多顾忌,直接自己找上了门。
沈瑄知道张辅的来意,也知晓他的用心,却还是摇了头。
张辅是伯爵,张玉却是国公。张辅有能力,有报复,却不适合去北平。他去了北平,做副将明显不合适,做主将,沈瑄该置于何地?
便是沈瑄上疏请调,朱棣也不会答应,对张辅,他另有安排。
见事不可为,张辅虽然可惜,却没纠缠。
来之前,他多少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还想试一试。去不了北平,用不着沮丧。张辅相信,陛下定然会用他,只是时机未到。
送走张辅,沈瑄才开始翻阅孟清和带来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