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手段愈发高明,凡是到被请到北镇抚司喝茶的朝官,即使被囫囵个的放出来,也会连续做十天半个月的噩梦。偏偏家人从他们口中问不出半句实情,身上更找不出任何受刑的痕迹,连条鞭子印都没有,想敲登文鼓都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没有验伤报告,没有良医的证明,没有当事人的口供,说锦衣卫擅-动-酷-刑,谁理你?万一被反咬一口,定个污-蔑-诽-谤-的罪名,应天府的衙役会立刻拿着铁尺登门。
一次两次倒还罢了,偏偏锦衣卫似彻底改变了做法,喜好“以理服人”服人之道,轻易不再动鞭子。
有幸亲身体会一番的官员,恨不能抓着囚室的铁栏cos咆哮x,以头抢地,不动刑,算什么锦衣卫!
抢地几回,妥妥的脑震荡,不用锦衣卫再出手段,基本上是问什么答什么。
研究出此等--刑-讯-办法的纪纲得到了锦衣卫内部的通报表扬,大大出了一把风头。一向以阴狠狡诈,鹰犬形象示人的锦衣卫,恐怖指数再次飙升。
作为锦衣卫的一把手,南北镇抚司的形象代言人,指挥使杨铎在朝中的人缘急速下滑,比起战场上的沈瑄不遑多让。
想交朋友?基本不可能。
孟清和是难得同锦衣卫有交情的武官之一,同杨铎说话时,也难免有背后发凉之感,足见杨指挥使的专业水准有多高。
好在他一向心宽,倒是得了锦衣卫上下一致的好感。
同锦衣卫相交有利有弊。对他而言,是利大于弊、
出了国公府,孟清和跃身上马,刚坐上马背,人就僵住了,差点没摔下来。
似乎,好像,忘记了相当重要的一件事。
“伯爷?”
“……准备马车。”
“马车?”
“顺便,扶我下马。”
表情很镇定,动作很僵硬,咬牙中-吸-着冷气。
亲卫扶孟清和下马,确定孟伯爷确有不适,立刻到隔壁的伯府-套-马拉车。
孟清和木着表情,站在国公府前,尽量腰背挺直,祈祷千万别有人这时路过。
不想,还是遇上了进宫赴宴的宁王世子。
昨日坤宁宫家宴,南京城内的皇室宗亲都已知晓。定国公是高皇帝义孙,今上义子,列席无可厚非。兴宁伯是什么身份,竟然得此殊荣?各种猜测纷纷出炉,却没人敢私下里说怪话。
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在,万一哪句话惹天子不愉,麻烦可就大了。妄议大明第一家庭的是非,肯定是嫌日子太过安逸,想看看锦衣卫的驾帖究竟是什么样。
朱盘烒与孟清和算不得陌生,却也称不上熟悉。
前者不满永乐帝出尔反尔,违背靖难时的口头承诺,私下里时常搞些小动作,算不上机密。宁王朱权挥舞着凳子腿,狠—抽—一顿,朱盘烒表面上老实了,私底下如何,还有待商榷、
曾被牵扯算计,在皇室-斗-争中不幸-躺-枪,孟清和自认没什么话可同朱盘烒讲。
不得罪,也别扯上关系,最好的处置方案,就是将其归入和齐王相同的范畴,敬而远之。
想给他穿小鞋,随便。能不能成功,全看天子的意思。毕竟,天子家宴中有他的座位,朱盘烒却连个站位都没捞着。
朱盘烒策马行近,孟清和让道行礼,希望他快点过去。不想朱盘烒却停下了。
“兴宁伯?”
朱盘烒拉住马缰,看了一眼孟清和身后的府门,再看孟清和,眉毛一挑,笑道:“兴宁伯同定国公交情倒真是不错。”
孟清和低头撇嘴,“借世子吉言。”
朱盘烒:“……”故意装傻?
“世子可是要入-宫?”孟清和不想和朱盘烒多废话,“臣正要出城。”
潜-台-词,大家都赶时间,何必没话找话,两看两相厌。
孟清和不找朱盘烒麻烦,不代表他不记仇。朱盘烒之前针对大宁的一系列动作,不说全都清楚,也掌握了七分。自己的那场牢狱之灾,朱盘烒不是主谋,也是推手。如此还能给这位一个笑脸,相当不容易了。
朱盘烒被孟清和噎了一下,表情有些阴沉,记起父王的叮嘱和之前的那顿好打,勉强咽下一口气,道:“如此,孤便先行一步。”
“送世子。”
孟清和再行礼。摆低姿态也不会少块肉,送走这尊瘟神才是紧要。
今日和朱盘烒打个照面,会不会又被言官参上一本?
看着朱盘烒一行的背影,孟清和不由得苦笑。
四处树敌非他所愿。然处今时之地,容不得他不如此行事。
这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沈瑄。
将此事暂且抛到一边,孟清和坐上亲卫套好的马车,出城去见道衍。
在他离开不久,街角闪出一道身影,大红的锦衣,绣着金线的幞头,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杨铎。
看着国公府的匾额,杨铎有些出神,继而收回视线,转向朱盘烒离开的方向,微微眯眼,目光冷似寒冰。
“指挥?”
“回北镇抚司,叫纪纲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是。”
南京城内,再次暗潮汹涌。
城外大军集结之时,暂押宗人府的齐王,被一道圣旨贬为庶人。王府家眷一同被贬,往日的荣耀,一夕之间全都化为了泡影。
处置了齐王,永乐帝又下令,将齐王所犯罪行诏示在外诸藩王宗室,令引以为戒。旦有同犯者,绝不轻饶。
藩王宗室纷纷上表,表示绝对以齐王为戒,遵纪守法,严正己身。
蜀王更是三次上表,一再表示,愿将王府三护卫归入附近边卫,只留五百校尉护卫王府安全即可。
“臣愧感天恩,不胜惶恐。”
蜀王的表现令朱棣十分满意,征讨安南还需要他出力,并没有削减蜀王护卫,反而多加抚恤,发下的金银绮罗纱帛,同周王一般无二。
蜀王愈加惶恐,再次上表,朱棣再三抚谕,才没直接跑到京师请罪。
有蜀王开了先例,其他藩王,但凡是聪明的,都有样学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