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作者:来自远方



    孟家屯中,族长和族老多番叮嘱族人,千万莫要存下歪心,否则,孟广孝和孟广顺等人就是前车之鉴。

    经过几次敲打,老实的更老实,不老实的也只能歇下心思。

    不少孟氏子弟潜心读书,发奋习武,永乐七年,有三人过了院试,两人考入大宁武学。喜报送到,全屯的族人一同出钱,重修祠堂,敬告祖宗。因孟广孝等人之过,聚集在孟氏族人头顶的阴霾,已然开始消散。

    在孟氏族人的带动下,同里乡民读书习武之风大盛,县衙以教化乡里之功上报。待来年乡试,大兴县出了三名举人,两人就是孟氏子弟。

    当下,无人能预料,孟氏一族将如何兴旺。连孟氏族人都不敢断言,自家子弟一定能出人头地,如十二郎一般出息。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

    孟清和拜别孟王氏当日,顺天府降下一场大雪。

    顶着风雪,孟清和赶到孟清义在大兴县的宅子。

    黑门之上仍没有悬挂匾额,依制,孟清义受封三等伯,门上可悬“伯府”匾额。不过三等伯和一等伯不同,无世袭,也无降等袭爵,将来孟清义有了儿子,照样是白身。如此,不悬匾倒也说得过去。

    这种爵位制度,说白了,就是铁饭碗与合同工的区别。

    都是伯爷侯爷,待遇和地位却是天差地别。不客气点讲,孟清和的一等伯,比不能袭爵的公侯含金量都要高出一截。只是孟伯爷注定没有继承人,世袭不世袭,对他而言没多大区别。倒是孟清义,受封不能袭爵的三等伯,显然更好,至少不是那么惹人眼。

    孟清和在正门前下马,门子马上飞报孟清义。

    很快,正门大开,一身圆领蓝布棉袍的孟清义从门内迎出来。

    “这么大的雪,快进来!”

    比起一年前,孟清义变化极大。

    眉间郁色逐渐消散,伤腿有所好转,只要不跑跳,与普通人没多大区别。

    消瘦的脸颊有了血色,鬓角白发变得稀少,微驼的腰背开始挺直。看在孟清和眼中,不免暗道,这才是一个壮年男子该有的样子。

    两人径直穿过前堂,走到后宅。

    见到孟王氏,孟清和跪下磕头。

    “快起来。”孟王氏忙把孟清和拉起来,触手冰冷,立刻让人多送几个火盆,“怎么这么凉,该多加件衣服。”

    “娘,我没事。”孟清和除下斗篷,坐到桌旁,捧起一杯热茶,笑道,“九哥先别忙,我有话同娘和九哥说。先让他们下去吧。”

    孟清义挥退家人,待房门关上,孟王氏还是塞了个手炉给孟清和,“抱着。”

    摩挲着手炉上精致的花纹,孟清和哭笑不得。貌似,这是给女眷用的吧?

    孟王氏道:“咱家没那么多讲究。你嫂子用得好,我也用得方便。抱着!”

    无奈,母亲兄长一番心意,总不能辜负。

    抱着手炉,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暖,孟清和舒了口气,开口道;“此次前来,是为同母亲兄长拜别。天子回銮,我奉命随行。”

    “马上就要走?”孟王氏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这个,我也说不准。”避开圣驾启程日期,孟清和道,“不过,儿终究是大宁镇守,将长居北京。若朝中无事,大概年后就能回来。”

    “要年后?”孟王氏叹息一声,“本想着今年年景好,你从战场回来,你九哥置办下家业,三姐刚添了个小子,一家人能一起过年。”

    “娘,”孟清和鼻子有些发酸,“今后日子还长。”

    “是,是我想差了。”孟王氏笑了,“天冷,我给你做了两件夹袄,正想着什么时候给你送去,碰巧你来了,一并带回去。”

    “是。”

    母子闲话几句,终于话归正题。

    “还有一件事,我想同母亲兄长商量。

    “何事?”见孟清和突然严肃神情,孟王氏立刻紧张起来,“莫非又要出去打仗?”

    “不是。”孟清和忙安慰孟王氏,待她脸色转好,才继续道,“事关天子所赐铁券,我不能一人做主,方才同母亲兄长商量。”

    “铁券?”

    “正是。此次回南京,我欲将铁券上交天子。”

    话落,孟清和认真观察孟王氏和孟清义,见两人表情中除了惊讶并无其他,悬起的心终于放下。

    “十二郎,”孟清义正色道,“九哥是个粗人,不懂得说大道理,也不懂朝堂上的那些,但九哥知道,伴君如伴虎。你这么做,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便是你今后不做官了,大不了和九哥一起回乡种田。九哥有把子力气,会种田养羊,咱们兄弟总有饱饭吃。”

    “九哥……”

    起初,孟清和十分感动,听着听着,却开始觉得不对劲。

    他只说交还铁券,没说要辞官吧?

    种田养羊吃饱饭……好吧,他承认,自家都是实诚人。

    “娘,九哥,事且未定,个中原因不能详叙。但请娘和九哥放心,交还铁券,绝对是利大于弊。”

    话说到这里,孟王氏和孟清义都没有再问。

    孟王氏亲自去取做好的夹袄,孟清义忙着叮咛孟清和,冬日远行,一定要护着手脚,多穿些。

    “早知道,你送回来的两张狼皮都该留下,给你做双厚靴子。”

    孟清和笑呵呵的听着,暖意从胸腔中蔓延,很快流淌到四肢百骸。

    有家人关心的感觉,当真很好。

    离别在即,孟清和主动留下用饭,又陪孟王氏说话。

    孟王氏本想留他住下,结果不到掌灯时分,就听门房来报,定国公亲自上门接人。

    “国公爷就在外头。”

    门子脸色煞白,手脚僵硬。

    都言定国公是杀神,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只是被扫一眼,都像是有刀子在头皮上刮过,恨不能立刻撒丫子飞奔,至少五里以外。

    看着起身准备离开的儿子,孟王氏突然感到心酸。

    果真是嫁出去的孩儿泼出去的水?

    沈瑄被孟清义请到正堂,却道要拜见孟王氏,一句话堵得孟清义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