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作者:来自远方



    “好了,世子可走近些。”

    朱瞻壑被放到地上,主动拉着朱高燧的手,大眼睛一眨不眨,脸上明晃晃写着:想-摸。朱瞻基虽然稳重,到底还是个孩子,此刻的表现同朱瞻壑并无多大区别。

    孟清和不敢冒险,硬是狠下心肠,无视四只大眼睛中的-渴-望,将人请回二堂。

    小少年和三头身一步三回头,孟伯爷突然觉得,自己成了恶人。

    这叫什么事!

    皇宫

    奉天殿西暖阁内,白彦回放轻脚步,走到御前,轻声道:“陛下。”

    “讲。”

    “赵王殿下带两位世子出宫,去了兴宁伯府。”

    “朕就知道。”朱棣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若不是皇后拦着,朕必定-抽-他鞭子!”

    白彦回低头,没出声。

    “罢。”朱棣放下奏疏,握了握拳头,咔吧几声脆响,“回京这些时日,朕也呆得乏了。你去安排,朕也出宫走一趟。”

    朱棣的字典里,压根没有“宅”这个字。七出边塞,南北两京城来回跑,最能体现这一点。

    在家里坐不住,总要出去溜达溜达,身上才舒坦。虽然,这种舒坦往往建立在邻居的悲催之上……

    “奴婢遵命。”

    白彦回不敢出言请天子三思,他很清楚,有些事郑和能做,侯显能做,他却不行,就连王景弘也一样。归结起来两个字,资历。

    安排出行护卫时,恰好遇上锦衣卫指挥使杨铎前来奏事,途中又有武阳侯奉召前来。于是乎,到孟清和家中蹭饭的队伍瞬间扩充两倍有余。

    “轻车简从,不打仪仗,别闹出太大动静。”

    朱棣敢只领着两个护卫骑马出宫,敢装疯到老百姓家里抢饭,他说不打仪仗,没人敢反驳,说这不和规矩。

    有宦官先一步到伯府告知,御驾将临。

    孟清和有点傻,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亲王世子不算,皇帝都大驾光临?还是说,他前些日子出门,不小心撞到哪路神仙?

    “迎驾要紧。”

    朱高燧提醒一句,孟清和立刻从无语中回归现实。

    天子驾临,必须开正门。动静再小,也足够引人注目。整条街上住的都不是普通人家,消息很快传播开来。

    “天子驾临兴宁伯府?”

    “莫非朝中又要有大动作?”

    “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异常……”

    “莫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此言有理。”

    各种猜测纷纷出炉,却始终没人猜到,还有一个最贴近实情的选项,叫做“蹭饭”。

    朱棣到时,孟清和在门前石陛下跪迎。

    一拉缰绳,朱棣翻身下马,笑道:“起来,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臣惶恐。”

    “行了。”朱棣看看伯府大门,又转头看一眼隔壁,“瑄儿家的门匾是朕亲提,改日给卿家也换一块。”

    孟清和:“……”

    想说心领,明显不成。狂草也是圣恩。

    唯一的选择,行礼,谢恩。

    “陛下请。”

    孟清和让到一侧,目光扫过距永乐帝两步下马的徐增寿,再看他身后,是一身大红锦衣,腰悬金牌的杨铎。估算一下,今日之后,他家的粮仓必定要下去不少。

    抬头望天,果然还是要早点回北京,钱袋安全。

    当日,伯府的厨子发挥出十八般武艺,总算没-堕-了“兴宁伯家伙食好”的名头。朱棣一人啃掉两个肘子,朱瞻基和朱瞻壑都多吃一碗饭。

    饭后,堂兄弟俩又手拉手去看羊驼,顺带消食。

    徐增寿借口一同出去,杨铎也知机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朱棣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孟清和心里突然开始打鼓,总觉得,天子此行,并非只为蹭饭。

    “兴宁伯。”

    “臣在。”

    “你前日的奏请,朕看过了。”

    “是。”

    “朕不明白。”朱棣放下茶盏,目光微沉,“尔欲还铁券,原因为何?”

    话中听不出喜怒,孟清和顿时神经一紧,朱高燧满脸吃惊。功臣铁券,多少朝臣求都求不来,竟然要还?

    孟清和知道今天这关难过,过不去,必定失去圣心。过去了,即使他不在,孟家也能荣耀三代。

    “陛下,”孟清和跪地,“臣欲归还铁券,还请陛下恩准。”

    “哦?”朱棣道,“你可知,供奉铁券,非-谋-逆-大罪,可免一死?”

    “回陛下,臣知。”

    “那你可知,若朕不悦,可定你不敬之罪?”

    “回陛下,臣……”

    孟清和脸色发白,额角冒出冷汗。

    这一点,他当真没想到!

    皇帝赏赐,不是想要就有。同样,皇帝给的赏赐,也不是想还就能还。

    “父皇……”

    朱高燧想为孟清和说两句好话,却听朱棣一声冷哼,“你闭嘴,让他自己说。”

    赵王闭嘴了。可也有八分确定,父皇不会真治兴宁伯的罪。这样的语气态度,分明是对“自己人”才有。

    “陛下容臣禀奏,臣上交铁券,实非对陛下不敬,臣万万不敢!”

    “那是为何?”

    “陛下,臣起于布衣,仰赖陛下厚恩方有今日。”

    朱棣脸色好了些。

    “臣幼时,多闻师长教导,又在燕中闻陛下箴言,深知勤学苦读,勤练武艺,学得一身本事,兼之脚踏实地,方为立身根本。祖宗荣耀或可托庇半生,却不能保全万世。”

    朱棣缓缓点头,类似的话,他的确说过。

    “蒙陛下赏识,臣以草莽得官拜爵,使先考寡母得荣,兄长得封。乡里也得荣耀。然臣亦知,事有两面。一人荣耀一门,一门荣耀一宗,于家族子弟而言,是幸事,却也潜藏危机。”

    “哦?”朱棣目光一凝,“此言何为?莫非官爵荫佑子孙倒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