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作者:来自远方



    “国公爷?”

    “天子决意迁都,此事宜早不宜晚。”

    “那我也……”

    “十二郎不必。”沈瑄轻笑,托起孟清和的下颌,啄了一下他的鼻尖,“说不得,待到将来,国公府和伯府的家计都要落在十二郎肩上。

    “……”意思是,他养家?

    “然。”

    愣了两秒,孟清和忽然笑了。

    “好!”

    养着国公爷?

    想想就很是美好。

    脑海中闪过某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画面,孟清和突然觉得,辞官交权,只留爵位,躺在金山上做个“合格”的勋贵,没什么不好。

    知道孟清和想通了,沈瑄收紧手臂。

    有些话,他没有明言。

    天子不升他,并非不再用他。

    相反,朝中靖难功臣,魏国公等洪武时期留下的武将,都已近暮年。天子属意汉王,必为其留下可用文武,正如当年洪武帝一般。

    沉下眸子,一下下拍着孟清和的背。

    汉王志大,征战之意不弱于今上。为社稷计,便是他不上辞表,天子也会压一压。而立之年,国公爵,一品武将。再封,便是逼继任者弃他不用,甚者,成为新皇登基的磨刀石。

    “国公爷?”

    “无事。”

    沈瑄垂首,蹭一下孟清和的脸颊,黑眸深邃。

    孟清和莫名有些脸红。拍拍脸颊,论理,都十多年了,至于吗?

    可想归想,现实却将理论击得粉碎。

    帐内骤升起的温度明白昭示,至于。再过十年也是一样。

    次日天明时分,大军-拔-营。

    与此同时,天子于途中发出的中旨和敕令,顺利抵达南京。

    中旨用垂训之宝,直接送到内廷,交到徐皇后手中。敕令上盖皇帝-亲-亲-之宝,经文渊阁六部,发往普安州。另有一封交给锦衣卫的敕令,由杨铎贴身携带,先天使一步出京。

    “命新城侯张辅遣官军一千五百,护卫平王进京。”

    “平王府左右长史不体圣恩,不尽其职,私交罪臣,下锦衣狱。”

    “平王妃除封号,令退居道观为平王祈福。”

    “平王世子九月归京,为平王侍疾。”

    “捉拿普安州-妖-僧-数人,收回度牒。”

    “建贵州僧录司,凡西南诸省出家之人,皆上报名录籍贯。”

    数道皇命下达,群臣根本来不及反应。

    天子若在南京,尚能回旋一二。天子身在塞外,北京六部和南京六部根本吃不到一个锅里,更指望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子敕令在南京走个过场,飞速发往贵州。

    天子敕令之外,徐皇后的态度也让朝臣心中打鼓。

    太--祖-高皇帝旧制,后--宫-不干政。

    徐皇后肖似马皇后,以贤德著称。而今一改往日,接天子中旨,取中宫令牌,令宫人随锦衣卫出京,一桩桩一件件,雷厉风行,无不让人心惊。

    普安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平王是真病?

    若平王真是病入膏肓,朝中传言平王妃隐瞒平王病情,怕是……

    朝臣各有猜测,却无一人宣之于口。思及天子下达给新城侯的命令,连夜出城的锦衣卫,政-治-嗅-觉-灵敏者,额头已然冒出冷汗。

    平王府的天,恐怕是要变了。

    坤宁宫中,徐皇后静静坐在桌旁。

    檀木大案上,一只三尺高的紫铜炉悠悠飘着香气。

    大红袖摆,皓腕凝雪。落笔之处,却似刀锋划过,斧钺劈斩。

    一副字写完,徐皇后放下笔。

    殿中伺候的宫人立刻上前,递上巾帕。

    “人出城了?”

    “回殿下,昨日便走了。”

    “恩。”徐皇后反身离开,忽而停下脚步,“烧了吧。”

    “是。”

    宫人应诺,提起案上一副字,舍不得,也必须裁开,压在火盆中烧尽。

    “殿下,为何要烧?可惜了。”

    说话的宫人,跟在徐皇后身边近三十载,忠心耿耿。

    徐皇后摇摇头,侧靠在榻上,单手撑着额头,合上眸子。

    满纸杀气,不烧只会是麻烦。

    张妃。

    本宫的儿子,本宫可以失望,却容不得他人轻慢利用!

    敢做,就当承受后果。

    永乐八年九月,杨铎一行抵达普安州平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四周已有新城侯麾下士兵“守卫”。张辅仍在交趾,领兵者是张辅手下一员副将。

    “杨指挥。”

    认出杨铎,副将先行礼。

    杨铎回礼之后,径直取出捉拿王府官属及取消平王妃封号的敕令,“奉天子旨意捉拿罪人,叫门。”

    声音没有太大起伏,俊美无俦的面容却冰冷慑人。

    说是叫门,贴切点形容,更像是砸门。

    “杨指挥,这样是否不妥?”

    “本官奉天子旨意,刘都督以为不妥?”

    “不敢。”

    刘都督额头冒汗,不再多言。

    一言不和惹到这位煞星,说不得转眼就被请进诏狱,为一个即将倒台的王爷,太不值得。

    王府中人心惶惶,朱高炽-卧-床,人事不省,瘦得脱形。

    平王妃坐在榻边,正红大衫,凤纹霞帔,红罗长裙,头戴九翟冠,精致的妆容,掩不去面容憔悴。

    “殿下,”平王妃握住平王的手,声音飘渺,“不该这样……殿下当荣登大宝,瞻基将坐拥天下……臣妾、臣妾是太子妃,是皇后,是皇太后……不该是这样……”

    王安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捧不住药碗。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王妃一定是疯魔了。假使传出去,王爷病愈也注定与皇位无缘,亲王位恐怕都保不住!伺候王爷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