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薇心里骂他的时候,文菲却抓住了何尽话里的重点,她迫不及待的问:“一部分贷款?不是全部?”
何尽这才瞥过去一眼,以赢家的口吻居高临下的反问:“简夫人以为薇安还是几年前的薇安?”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确,薇安的光景已经不复存在,自然股份也值不了几个钱。
文菲吃瘪虽然让简薇心里舒坦了几分,但他这些讽刺话还是让她感觉有些刺耳。
简薇正想下逐客令时王律师忽然又把一封信和文件递到她眼下。
她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王磊。
“简小姐,这是简董留给您的信。”
顿时,简薇眉心蹙的更紧了,脸上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生前父女俩已经没话题可聊,死后留信这种事显得很可笑。
“简董吩咐一定让我交给您,您还是看看吧。”
简薇咬了咬唇,沉着脸接过来,她看也不想看,随手塞进手提包。
偏偏有人存了心思找事,“薇薇,不打开看看吗?是当着我的面不方便?我和你爸可是夫妻,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简薇动作顿了顿,扯了下嘴角,别有深意的说:“也是,你们是夫妻,利益共同体。”
她在众多看戏的人面抖出那封信打开,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去。
何尽没兴趣在这里看别人的家斗,准备抬脚离开时余光却瞥见那姑娘渐渐沉下的脸色,鬼使神差的,他停了下来。
身后紧跟的佟滨幸好及时刹住了脚步,他抬头狐疑的望过去,有些费解。
见简薇脸色不好,文菲忽然有些不安的问:“怎、怎么了?”
“没怎么。”简薇收起自己的神色。
“你爸是留了什么遗言吗?”文菲一脸紧张,“还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
简薇也不知道文菲是真蠢还是假蠢,她笑笑,说:“你当然能。”
她把那份文件平平整整的放到文菲眼前,小声说:“不仅你能,如果你想,在场的人都能知道这上面的内容。”
这番话别有深意又带着警告。
一份亲子鉴定被甩在文菲眼前,上面的结论清晰易懂,她看到‘无血缘关系’几个字时明显身子一僵。
简薇神色复杂的看相文菲旁边的小男孩,在那张小脸上审视了几秒,幽幽道:“这么一看,确实不像。”
“你想干什么?”文菲下意识把小男孩往自己身上搂紧了一下。
“不想干什么。”虽然被这个鉴定整得措手不及,但她理智还在。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现在人都不在了,如果死后还被人当成茶后话题,她身为简温军的女儿,自然也抬不起头。
她不想把这家丑闹得人尽皆知,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简薇把鉴定结果一角一棱折好,然后抬手插进文菲口袋里,别有深意,“好自为之。”
这种丑闻,文菲肯定不会自己抖落出来,与其以后被熟人指指点点,倒不如顺了这小丫头的意思,认了夫妻之间那少部分的共同债务。
文菲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咬牙应下:“你放心,我和你爸夫妻一场,他剩下的债,我来还。”
“还有,搬出别墅。”
“什么?”文菲有些怒,沉声:“你凭什么?这么多年家里所有东西都有我一半的心血,而且,我跟你爸是合法夫妻,论继承,我也有份。”
“呵。”简薇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还真和那房子生出感情了呀?”
她一脸爱莫能助,“可惜,房子是我爸和你婚前的财产,貌似和你没有太大关系。”
“简薇,你不要欺人太甚!”
简薇凑近她,语气平平,“这就急了?和你做的那些相比,我这些只是小巫见大巫,差远了呢。”
她眼神坚定,此刻的模样就像誓死捍卫自己家园的战士,可眼底的慌乱和紧张还是被旁边的男人捕捉到了,虽言辞犀利,但内心防线很脆弱,如果对方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对手,她的坚强怕早就不堪一击。
不仅白费口舌,还多此一举。
明明律师就能解决的问题还强迫自己出面,何尽觉得,她不仅不聪明,脑子还有些笨。
简薇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起来用来对付文菲,直到看到文菲最后气氛的离开,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殊不知,自己一丝一毫的举动都被另一个男人看在眼里。
好戏收场,大厅里的议论声比刚才高涨了一些,此起彼伏。
何尽敛起眉眼,带着佟滨准备离开,经过简薇身边,脚步变缓,扭头看了眼简薇几分落寞的侧脸,由衷的说了声:“简小姐,节哀顺变。”
车上,佟滨在副驾驶欲言又止。
何尽察觉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佟特助这才问出了自己的困惑:“何总,简小姐手里那10%的股份......”
“留着吧。”何尽言简意赅,他慵懒的靠在座椅上,揉了揉眉骨,略显疲惫的闭上眼小憩。
佟滨见状识相的噤声,他摸了摸鼻子,刚坐回位置便听见后排的男人声音低哑的说:“掀不起大浪,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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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简薇一个人料理简温军的后事。葬礼这天,意料之外没看到简夫人和儿子的身影,出现的只有当年离家出走的简小姐,一时之间传出各种猜测,背后说什么的都有。
简薇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好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撑着送走最后一波亲朋好友,身子忽然发软一下子靠在好友栗樱的身上,像是被人抽走了精神气,讷讷道:“栗子,这次我真的没家了。”
栗樱的手在她背上轻轻安抚,张了张嘴,轻声说:“别怕宝贝,你还有我,还有那座大别墅。”
简薇苦涩的笑了下。
是啊,她并不是一无所有。
晚上,偌大的简家显得清冷空寂,文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收拾行李走了,与其说行李,不如说所有能搬走的东西。
整个别墅显得空荡极了。
震耳的音乐声在整个房间回荡,简薇随手启了一瓶红酒,她替栗樱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豪爽的说:“喝!这可是简董珍藏的好酒,现在便宜我们两个了。”
栗樱一把扣住她的酒杯,扫了眼地上已经空掉的易拉罐,哄道:“宝贝,你刚才啤酒已经喝不少了。”
“这才哪到哪。”简薇拂开好友的手仰头喝了一口,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懒洋洋的靠着沙发,看着栗樱时眼睛晶亮,眸光像是含了一层雾,直勾勾的,尤其现在微醺的状态,似娇似魅。
栗樱对她这个模样一点抵抗力没有,看了她一瞬,转身把音响关闭。
劲爆的音乐戛然而止,简薇蓦地抬头,嘴上不满的抱怨,“欸,你干嘛呀?”
“我还问你想干嘛?”栗樱叹口气,“你之前的绝情劲呢?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伤心的吗?”
简薇眨眨眼,半醉之间软绵绵的摇摇头,说:“不伤心呀,我高兴着呢,所以才要喝酒庆祝!”
“你真的是……”栗樱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脚下踢了踢七倒八歪的易拉罐,拿起她的包,说道:“走吧,今晚上我那。”
地上的姑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指这座房子,笑着:“看到没有?”
“什么?”
“别墅!我有别墅!豪宅呐!所以我干嘛要去你家里寄人篱下?”
栗樱被她气笑了,有些无奈的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还寄人篱下?你可真会用词。”
晚上的温度开始下降,简薇微沉的头脑被外面的晚风吹过之后稍稍清醒了些,她目光清亮了许多,上车后还知道自动扣上安全带,只是整个人紧抿着唇靠在座椅上,眼神空洞。
车子缓缓行驶在静谧的灯河中,副驾驶上沉默的姑娘很久才动了动身子,她用小指把缠在唇角的发丝勾出来,然后漫不经心的把长发在指尖缠绕着,半晌,幽幽开口:“栗子,帮我找人把房子挂出去吧。”
她喝了酒后的嗓子有些哑,声音很低,语气很轻,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下的决定。
栗樱瞥了她一眼,“等明天你脑子彻底清醒了再说。”
“我现在很清醒。”她耸肩笑笑:“你知道的,我对那个家没有感情。”
简薇故作轻松,不知是安慰好友还是安慰自己,“房子一卖,我就有钱了,到时候换个小房子,再买辆车,小日子过得多舒坦呀。”
她笑盈盈的用手肘撞撞栗樱,“我说的对吧亲爱的?”
“滚蛋,我开车呢你别动我。”栗樱白了她一眼,突然问了句:“睿隆的总经理这两天有没有找你麻烦?”
简薇被问得一愣,“谁?”
“睿隆的总经理。”栗樱轻哼了一声,“这人的手段在公司是出了名的,你仔细着点。”
“我仔细什么?”简薇一脸懵意。
“不是吧?他没找你?你手里可有薇安10%的股份,又是薇安前董事长的女儿,他绝不会留下你这个前朝余虐,肯定要想法设法把你置于死地,除之而后快。”
简薇被这番话整得愣了几秒,想到那天殡仪馆的男人,默了两秒,回:“没找过我。”
“也没让助理找过你?”
“我回来那天在殡仪馆倒是见过。”简薇如实说。
“有没有说什么?”
简薇忽然沉默了。
她垂眼,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最后的画面,他走过她身边时,说:“简小姐,节哀顺变。”
那淡淡的冷杉气息让她还没回过神,又听他刻意压低嗓音用两个人只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忤逆子戴孝,和简小姐很配。”
忤逆子戴孝。
简薇听出来了,他在讽刺她装模作样,也是在反击她先前用那些歇后语含沙射影的形容他。
但现在再想,简薇有种错觉,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仿佛看穿了她在文菲及讨债人面前的故作镇定的装样子。
看破不说破,让她很难看。
她坐直身子,清清嗓子接着栗樱的问题回:“没说什么。”
“据我所知,睿隆对薇安下一步便是大换血,再下一步,可能改头换面。”
简薇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薇安’这个名字可能要消失。”栗樱看了好友一眼,斟酌道:“我也是在公司听的小道消息,不一定准。”
副驾驶上的人静了下来,片刻后,她语气坚定,说:“大换血我能理解也能接受,但是,换名字,我不允许!”
栗樱读懂了她的话,提醒,“你只有10%的股份,即便董事会上投票决定,你也没胜算。”
“就算有1%的希望我都要争取。”与其说薇安是她唯一的念想,倒不如说这两字对她意义不同。
车厢里沉默了,直到栗樱把车子停在楼下,她才轻声问:“这么多年,还耿耿于怀呢?”
简薇忽然笑了,眼神和语气都是满不在乎,“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如果薇安就这么被换了名字,以后我出席董事会时脸上也没光。”
她打开安全带,忽然问了句:“你们总经理叫什么?”
“干什么?”栗樱‘咦’了声,“临城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新闻,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栗樱见她恢复了活力,语带戏谑,“不应该啊,我们何总长这么帅,全临城哪个女孩不芳心暗许?名字早就......”
“叫何什么?”
“何尽。”
简薇嗤笑一声,“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个好东西,肯定没什么人情味,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栗樱赞同的点点头,刚想劝好友知难而退,哪知旁边却幽幽道:“没事儿,我是去寻仇的,又不是去找老公。”
栗樱:???
简薇:“仇家嘛,心狠手辣点是正常的。”
她看着栗樱,像是过来人的口吻,说:“你记着,如果哪天你的仇家对你突然手下留了情,那可就要小心,通常,十有八|九,是因为惦记上了你的美色~”
栗樱:......
这醉酒后清晰的逻辑,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