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作者:猫腻



    微风拂过范闲的脸,告诉他现在就是春天。他闭着双眼,迎着扑面而来地小风。嗅着风中生命的气息,十分惬意,眼前水田那头的树林青叶被风儿吹的沙沙的,忽然间他地眼帘微动。听到了后方也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不是风拂林梢,不是扫大街,不是掷骰子,不是铅笔头在写字,不是春蚕把那桑叶食。

    是她在走路,村姑在走路。

    范闲没有睁开双眼,缓缓说道:“为什么是不可能?”

    “嗯?”海棠平静地走到他身边,用一个字表示了自己的疑问。清淡处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瞎子对陈萍萍在表示疑问。

    范闲唇角微翘,说道:“为什么你认为我不可能喜欢上你?据院里的消息,北齐太后已经开始着急你的婚事了。”

    海棠将双手揣在袖子里,站在他身边看着前方水田里的耕牛,浅浅一笑。知道自己与思思在车厢中的对话被他全听到了,开口说道:“看来你的真气恢复的不错。”

    范闲睁开了双眼。盯着一只落到耕牛背上的小鸟,笑着问道:“我问地是……为什么我不可能喜欢你。”

    海棠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是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不由无奈应道:“总是喜欢这般口花花的,又不能真的占什么便宜。”

    范闲默然,想到昨天与七叶的那番谈话,自己重生之后有许多事情是只能做而不能说,但与海棠……似乎只能说不能做?他不由笑了起来,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海棠微笑说道:“在上京城里,你曾经说过,但凡男人,或者说是雄性动物,都是用下半身思考地……而我自忖,并没有那等容颜引发你的心思,毕竟我的身份不一样,你有所忌惮,又不可能获取什么利益,怎么会喜欢我?”

    海棠是北齐圣女,范闲是南庆权臣,两人可以以友之道相处,但如果真要凑成一对,北齐太后,南庆皇帝,肯定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相反,对于两个人的谋划却会带来一些损害。但范闲想的却不是这些,嘲讽说道:“喜欢这种事情,和利益无关。我发现这不过半年的时间,你的心性和以往已经差了太多。”

    这话在杭州的时候,范闲似乎也对海棠说过。

    海棠默然半晌,缓缓开口说道:“天一道讲究天人感应,上体天下,下怜万民,我本以为这些事情自然而行便可,但是这半年来纠缠于诸多筹划之间,与我门中心法大相径庭,不免有些不适应。”

    范闲微微颔首,赞同说道:“这种勾心斗角地事情,确实只适合我这种人做,你还是应该做回村姑这个有前途的职业。”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息说道:“说来你心性不谐,终究还是我的问题。若在上京时,我不将你拉入局中,或许你现在还在园子里养鸡逗驴。”

    他转向海棠微笑说道:“我算不算是把你引入了魔道?”

    “何为魔道?”海棠平静应道:“只是心魔罢了,有所欲,便有所失,虽然我之所欲看似堂皇,但依然必有所失。这才是所谓自然之道。”

    范闲问道:“那你依然坚持?”

    “当然。”海棠轻声说道:“安之你说过一句话深合我心。”

    “什么话?”

    “这世上,从来没有好战争,坏和平。”海棠微笑说道:“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我愿意帮助你。”

    范闲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看着面前的景物发呆,只见那只鸟儿或许在糊满黄泥地耕牛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寄生虫可以果腹,于是呼地一声飞走了。

    “其实你不要太自卑。”范闲扭头望着海棠,极为严肃认真说道:“我一直觉得你长的很是很端庄地。”

    海棠哑然,片刻后应道:“敢请教。这是在赞赏朵朵,还是在嘲讽?”

    范闲笑了起来,摇头说道:“只是针对你先前说的,我不可能喜欢上你的原因,有感而发。”

    海棠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像个小女孩儿一般,极为难得。

    范闲发觉眉心有些痒,伸指头揉了揉,说道:“不要和我比,这世上的女子但凡和我比起来。也没几个美人儿了。”他郁闷说道:“这不是我地问题,这是我父母的问题。”

    海棠再怎么清淡自持,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姑娘家哪有不注重容貌的?除非是瞎子……她被范闲这几句明为宽慰。暗为取笑的话气的好生郁卒,心想这厮的嘴果然有些犯嫌,咬牙说道:“身为高官,说话还是不要乱诌的好。”

    范闲似是没有察觉对方的恚怒,认真解释道:“不是乱诌,你说我不可能喜欢你是因为你长的不够漂亮,而我是想向你解释,在我看来。你长地真的不错……”

    海棠微微一怔。范闲下一句话来的极快:“毕竟有过前例,我那妻子,京都人都说她长的也就是清秀罢了,但在我看来,婉儿却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他摇头叹息道:“我的审美。与这世上大多数人,大概都不相同。”

    这句话终于将海棠毒翻了。她闷哼一声,取出袖中的双手,拂袖而去。双袖一拂,草地上草屑乱飞,风无因而动,气势逼人,想来这一拂中抰着天一道的无上真气才是。

    范闲伸手遮目,在一片草屑中好不狼狈,前后摇晃,似乎随时可能倒地不起。偏这般,漫天草屑之中却传来他快意无比的笑声。

    ……

    ……

    风停草屑落,海棠静立一旁,面带一丝讥屑,看着他嘲笑道:“羞辱我一番,可将前两天的气出了?”

    范闲微微一怔,叹了口气,微笑说道:“朵朵,你可还有气?”这是工潮之日后,他第一次以朵朵称呼对方。

    海棠一愣之后,缓缓转身,向着马车那方走去。此时马车里地六处剑手早已下车看护着,而以高达为首的虎卫,更是警惕地盯着海棠,毕竟先前那一阵草屑风

    这些范闲的属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害怕海棠忽然出手。

    范闲跟了上去,微笑说道:“不要急着上车,陪我走走。”他挥挥手让高达一等人退开,又交待了几句,便携着海棠并排沿着官道旁的林地往前方走去。

    ……

    ……

    两个并排走着,离车队已经有了好长一段距离,头顶地春林透着阳光,丝丝点点叉叉,幻化成各式各样美丽的光斑,照耀着两人的衣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