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作者:猫腻



    范闲沉默了许久,心知自己在庆国这光怪陆离的一生,如今所能获得的这种畸形权势……全然是因为当年的那个女人遗泽,当然,那个女人也为自己带来了无数的麻烦与凶险,二皇子所言,其实并非全无道理,若自己与他换地而处,自己不见得比他做的更好,二皇子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一直没有施展能力的舞台。

    他缓缓说道:“世事从无如果二字。”

    “不错,所以你如今左手监察院,右手内库……”二皇子微微讥讽说道:“如此大的权势,想来也只有当年令堂曾经拥有过……所以,你现在提前开始怕了。”

    范闲的面容再次僵了一下。

    二皇子平静说道:“你想过将来没有?你今日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他眼光微转,看了三皇子一眼,笑道:“我皇室子弟,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你自己也是其中一属,当然明白其中道理。”

    三皇子低着头,根本不敢插话。范闲知道老二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只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与计划。

    二皇子淡淡说道:“你是真的怕了……想一想你现在这孤臣快要往绝臣的路上走,日后不论是谁登基,这庆国怎么容得下你?怎么容得下监察院?”

    范闲平静听着。二皇子继续说道:“你之所以怕。是因为你是聪明人,你知道你如今权势虽然滔天,却只是浮云而已,甚至及不上一张薄纸结实。”

    二皇子叹息着:“因为你手头地一切权力。都是父皇给你的,只需要一道诏书,你就可以被贬下凡尘,永世不得翻身……父皇虽然宠爱你,但也不是没有提防你,这几年任何路子都由着你在闯,却绝对不会让你染指军队,其中深意,想来不用我提醒。”

    最后二皇子总结道:“正因为你怕了,所以你要……自削权柄!”

    ……

    ……

    大皇子喝了一口酒。冷漠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像两只斗鸡一样说着话。

    范闲沉默了很久,没有接二皇子这句话,只是轻声说道:“权力本是浮云。这天下何曾有过不败的将军,不灭地大族?殿下是皇子,心在天下,我却只是臣子,我要保我自身及家族康宁……”

    二皇子截住他的话头。冷冷说道:“本王知道,你堂堂诗仙,向来不以皇室血脉为荣。反而刻意回避此点,但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你厌恶的皇室血脉,你岂能活到今日还能活的如此荣光?”

    一座四兄弟,二人沉默,二人对峙。

    “放手吧。”二皇子诚恳说道:“你的力量其实都是虚的,你不敢杀本王,便只能眼看着一天一天地过去。而你却一天一天的危险,既然你已经查觉到了这点,为什么不干脆放手的更彻底一些?以你在这天下的声名,你是婉儿的相公,你是父皇地儿子,你是北齐的座上客……谁会为难你?谁敢冒着不必要的风险为难你?灵儿说过,你最喜欢周游世界,那何必还困于这险恶京都,无法自拔?”

    范闲地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手指头缓缓捏弄着酒杯,开口说道:“殿下,先前便说过……我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来,面上容光一湛,望着二皇子平静说道:“一年前在这楼子外的茶铺里就曾经说过,你不放手,我便要打到你放手,而且事实证明了,如今的我,有这个实力……茶铺里地八家将,你再也看不到了,这就是很充分的证明。”

    听到茶铺二字,二皇子面容顿时一凝,想到了一年多前的秋天,在抱月楼外茶铺里与范闲地那番对话,其时的对话,是发生在王爷与臣子之间,而一年过去,范闲的权势像吹气球一样的膨帐起来,最关键的是,两个人的真实身份也逐渐青齐了。

    “我为何放手?”二皇子有些神经质地自嘲说道。

    “殿下中了长公主的毒,我来替你解。”范闲一句不退,冷漠说道:“当初的话依然有效,殿下何时与长公主保持距离,真正放手,本官许你……一世青安。”

    “你凭什么?”二皇子认真地看着范闲的眼睛,“难道就凭监察院和银子?”

    范闲摇摇头,说道:“不凭什么,只是我欠皇妃一个人情,欠婉儿一个承诺,今夜之事,殿下应该心中清楚,我便是要清空殿下私己地力量,将你从这潭烂水里打将出来。”

    二皇子一想到今夜自己所遭受的巨大损失,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那抹凄寒,阴怒说道:“为什么是我?父皇不止我一个儿子,你也是!”

    “我没有一丝野望,我只是一位臣子。”范闲说道:“再过两天,殿下便会知道我的诚意,至于其余的殿下,一位是我的学生,我会把他打乖一些,大殿下更喜欢喝酒,太子我不理会,只好针对您了……您说的对,这血脉总是值得尊重一二的,所以我会尽一切阻止那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二皇子心头一寒。屏风有一个缝隙没有挡好,冬日里的寒风开始在抱月楼内部缓缓飘荡,范闲最后说道:“请殿下牢记一点,陛下春秋正盛,不希望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