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的后方隐约传来妙龄姬妾们起床后洗漱玩笑的声音,这些女子并不知道自己这行人是在逃难。
三名监察院元老地脸色不是那么好看。宗追抿了抿嘴,湿润了一下因紧张而干渴的双唇。说道:“追兵已经近了,院长……还是做些打算吧。”
“马上他们就要调兵而回。这个事情不着急。”陈萍萍放下筷子。好整以瑕地擦了擦嘴,说道:“你们出去安排一下。”
“是。”宗追和那位光头七处主办领命而去。
院中只剩下陈萍萍与那位老仆人二人。便在此时陈萍萍忽然咳了起来。咳的很难受,老人的脸变得血红,迅即又变成惨白,唇角渗出了一丝血丝。
老仆人哭着说道:“老爷,得把费大人喊回来,不然这毒怎么办?”
原来陈萍萍竟是真的中毒了!他坐在轮椅上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毒不死人,只是有些难受罢了。”里有些危险,难道您就真的不担心小范大人?”老仆人看了陈萍萍一眼,小心翼翼问道。
陈萍萍苍老的面容上,皱纹忽然变得更多了起来,半晌后他叹了口气,说道:“如何能不担心?不过即便事败,想来他也能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成。”
老仆人心想,事涉皇位之争,如果小范大人真的败了,如何能活下来?而且如果让太子真地继承大统,只怕自己这一行车队,在这茫茫庆国大地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栖身之所。
老仆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大喜过望说道:“对,还有范尚书和靖王爷一直没出手。”
这些天来,陈萍萍时常与手下那些老家伙商议京都局势,老仆人一直在旁听着,对于京都实力对比,也算是有个极为清楚地认识。如果十三城门司真的失守,叶秦两家地大军入京,监察院哪里抵挡地住?除非是范建和靖王爷手中有可以翻天的力量,陈院长才敢安然坐于轮椅之中,不替范闲担心。
“靖王和老秦头一样,只会对着土地发脾气。”陈萍萍微嘲说道:“范建此生胜在隐忍,却也败在隐忍之一,他手头哪里有足够改变时局地力量?怕宫里疑他,这些年来,咱们的范尚书可是隐忍的够呛,这下好,把他自己也隐忍了进去。”
说完这句话,陈萍萍沉默了起来,他知道范建最强大的力量在哪里,可问题是陛下此行祭天,竟是把那批人一个不剩的带走了,还不知道那些人里有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啪啪啪啪,几只白色的鸽子顺着晨光的方向飞入了庭落之中,老仆人上前捉住一只,捧到了陈萍萍的身前。
陈萍萍解开鸽脚上的细筒,看着上面的文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半晌后召来监察院的下属,沉声命令道:“依前日令,全员行动,继续封锁东山路的任何消息,朝廷前往接灵的队伍已经快要到了。”
“是。”萍萍才从一种失神的状态里醒了过来。直到如今,这位庆国最厉害的阴谋家,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力,也许是毒药的力量,也许是苍老地力量。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与……淡淡的失望。
“范闲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不知道是安慰老仆人还是安慰自己。陈萍萍平静说道:“至少我替这小子引了六千大军,他的压力会少很多。”
“要知道,要让一个人死亡,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陈萍萍推着轮椅往后院里走,老仆人赶紧推着。行过一个花坛时。看着坛中秋初里瑟瑟发抖地小白花,陈萍萍面色不变,却是停了下来,观看良久,然而缓缓佝下身去,摘了一朵,小心翼翼地别在自己地耳上。
老仆人笑了笑,推着他进了后院一座厢房。进厢房的时候。陈萍萍忽然对他说道:“范闲如果知道自己当爹了,一定会更学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厢房里光线并不是太明亮。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正满脸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婴儿。这名满脸母性光泽地女子,正是那位在京都郊外范氏庄园失踪的思思。那她怀中的婴儿…陈萍萍推着轮椅上前,满脸疼爱地从她手中接过初生不久的婴儿,看着婴儿脸上的红晕和紧闭的双眼,弹着唇中的舌头,咕咕叫了两声,逗弄道:“小丫头真乖,你爹看见了,一定特别喜欢。”
思思甜蜜笑着望着这一幕,忽然看见了陈萍萍额角上的那朵小白花,好奇问道:“院长大人,怎么插朵花?”
“上次我一抱这孩子她便哭,看来是我长地太难看,今日别朵花……看看,她果然不哭了。”
陈萍萍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菊花,那种疼爱之色是如何也做不得虚假,只怕他是真将怀中地小丫头,当成了自己的孙女一般喜欢。
初初生产不久地思思,体力并不怎么好,望着陈萍萍忽然难过说道:“只是……也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被陈萍萍接走地时候,思思也是吓了一跳,生产时婉儿和范府中的熟人都不在身边,有地只是陈萍萍安排的接生嬷嬷,这位姑娘家的心神着实受了很大折磨。
不过她知道陈院长一定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府外生产,不自禁地竟想到了某些大户人家的秘密中去,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再过些天,范闲就回来了。”陈萍萍笑着安慰道:“产妇最紧要便是心情愉快,所以他才请我带着你出来走走。”
这个理由明显有些牵强,但思思生孩子后脑子明显不大好使,竟信了。
“你先歇歇。”陈萍萍竟是欢喜地一刻也不肯放开那个小女婴,对思思说道:“我抱孩子出去走走。思思说道:“可不能吹风。”
陈萍萍很乖地点了点头,在一个母亲的面前,抢人家的小孩子玩,总要乖一些。弄着女婴来到了另一个房间,对房间里的那个人说道:“给你瞧瞧,范闲的女儿。”
那人被捆的死死的,一脸的不安伤心,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喜悦起来,说道:“院长,小姐取了名字没有?”
他忽然看见陈萍萍发边的那朵小白花,灵机一动说道:“就叫范小花,大人他肯定喜欢。”
取名大有捧哏之风的这位,自然便是范闲亲信王启年,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从大东山上逃了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会被陈萍萍绑在房中!
陈萍萍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狗屁东西。”
王启年明显瘦了一大截,看来从大东山逃出生天后,不知在路上经受了多少折磨,他看着院长怀中抱着的小女婴,喜悦之余,忽然想到自己在京中的家人女儿,想到正处在风暴中心的范闲,不知怎的,鼻头一酸,说道:“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