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话已经说完了,朕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底牌还没有掀开。”皇帝温和一笑,此时他早已经从先前的心神摇荡与往事带来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回复到了平静而强大的帝王模样。
陈萍萍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皇帝陛下。忽然开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二十年里,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事。难道陛下你现在还不了解?”
皇帝的手指头缓缓地转头着青瓷茶杯,目光却缓缓地落在了地上,黑色轮椅脚边地地上平静地躺着几份宗卷,上面记载的都是陈萍萍这些年里。是如何一步一步将皇帝身边所有地亲人都驱赶到了他的对立面中。
“回春堂的火是院里放的,那名太医是老奴派人杀地,那名国亲也是如此下场。至于太子殿下用的药,是费介亲手配的。当然,费介如今早已经离开了这片大陆,陛下就算要治他死罪,想必也是没有办法。”陈萍萍冷漠而无情地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长公主与太子私通一事,是我在一旁冷眼旁观,稍加帮助,然而想尽一切办法,让陛下您知道的。”
皇帝转动茶杯地手指头停了下来。
“那夜下着雷雨。陛下在广信宫里应该有所失态,虽然老奴没有亲眼见到,但只要想到这一点。老奴便感老怀安慰。”陈萍萍满脸的皱纹都化开了,显得极为安慰,“陛下,长公主与太子私通,您为何如此愤怒?是不是您一直觉得这个胞妹应该是属于你的?然而碍你心中自我折磨的明君念头。你只有一直压抑着?”
“谁知道太子却做了。”陈萍萍低沉尖声笑了起来。“你不能做,无法做的事情。却被太子做了,你如何能不愤怒?他们如何能够不死?”
“太子死了,长公主死了,皇后死了,太后死了,老二也死了。”陈萍萍刻厉的目光盯着皇帝,“你身边所有的亲人都等若是死在你的手下,你是天底下最自私最狠毒的君主,我便要让你的亲人因为你地自私死去。”
皇帝捏着茶杯的手指头微微颤动,轻轻地击打着杯声,发出脆脆的清音。
陈萍萍地声音比这个声音更脆,更冷,更冽:“老奴没有什么底牌,老奴只是要回宫来告诉您一声。您当年如此冷酷地让她孤独地死去,我便可以让你也嗅到那种孤独的滋味,然后就在这种折磨之中死去……或许我无法杀死你,然而让你这样活着,岂不是一种最美妙的复杂手法?”
“朕还有几个好儿子。”皇帝缓缓说道:“你居然连老三那个小子都想杀死,朕……不得不惊叹于你心中的阴寒与仇恨。”
陈萍萍冷漠开口说道:“只要是这宫里姓李的人,都该死。”
“安之呢?”皇帝敲打青瓷茶杯地手指忽然停顿了下来,皱着眉头微嘲说道:“他是朕与轻眉地儿子,你对她如此忠诚,又怎么会三番四次想要杀死他?只怕安之他直到今日还以为你是最疼爱他的长辈,却根本没有想到,包括山谷地狙杀在内,包括那次悬空庙之事的后续,他险些丧身匕首之下,全部都是你一手安排出来的事情。”
陈萍萍沉默片刻后,用一种戾寒到了极点的语气低沉说道:“范闲只是个杂种……你有什么资格成为她儿子的父亲?范闲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耻辱的烙印,我看着他便觉着刺眼。”
皇帝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怨意:“很好,你果然是个变态的阉货……朕如果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太如你的意?”
“怎么死,从来都不是问题。”陈萍萍嘲讽地看着皇帝说道:“我只知道我的复仇已经成功,这便足够了。”
皇帝握着杯的手悬停在半空之中,半晌后,他幽幽说道:“朕还有三个儿子……”
“可是我既然回京,你那三个儿子只怕都不可能再是你的儿子。”陈萍萍的眼瞳渐渐缩了起来,带着一丝寒冷的快意尖声笑道:“我死在陛下你的手中,范闲会怎么看你?老大会怎么看你?你能如何向范闲解释?难道说我是为了替她母亲报仇?那你怎么向他解释当年的事情?”
陈萍萍微缩的眼瞳里寒意大作,脸色不知是因激动还是别的情绪而渐渐苍白,他盯着皇帝一字一句说道:“陛下,你必将众叛亲离,在孤独之中,看着这天下的土地。却……一无所有。”
看着天下地土地,却一无所有。这是何等样恶毒的诅咒与仇恨!皇帝地身子微微一震,面色又渐渐苍白起来,他用噬人的威势目光看着陈萍萍,寒声说道:“你敢!”
当皇帝说出这两个字时。就表示他已经知道陈萍萍这绵延二十年的复杂,在最后终于渐渐踏上了一条不可逆转的成功之路。不论是范闲还是大皇子都与陈萍萍关系极为亲厚,而庆帝若想向这两个儿子解释什么,却又要触及许多年前地那椿故事。根本无法开口。
这位天下最强的君主,难道只能在自己的儿子们带着愤怒与仇恨目光注视中,渐渐地苍老,死亡?
庆帝的面色苍白,他地心里感到了无穷的寒冷与愤怒,他看着陈萍萍同样苍白的脸,知道对方已经算准了后续的一切,他是用自己的死亡,向这片皇宫发出最后最黑暗的一记攻势。
御书房里陷入一片如死寂一般的沉默,外面的秋雨依然在缓缓地下着。润湿着皇宫里本来有些干燥的土地,还有青石板里的那些缝隙。御书房装着内库出产地玻璃窗,窗上那些雕花。像极了一个个的人脸,正看着庆国这一对君臣之间最后的对话。
“你求死,朕却不愿让你死地轻松。”皇帝面色苍白,双瞳空蒙,如一个强抑着万丈怒火的神。冷漠而平静说道:“朕要将你押至午门。朕要让你赤身裸体于万民之前,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这条老黑狗是个没有阳具的阉人,是个令祖宗先人蒙羞的畸货……朕要让无数人的目光盯着你地大腿之间,看看你这个怨毒地阉贼,是怎样用双腿这间的那摊烂肉,构织了这些恶毒地阴谋。”
庆帝的话语很轻,却夹着无穷的怨毒,无尽的羞辱,不绝的愤怒,他冷漠说道:“朕要将你千刀万剐,凌迟而死,朕要让整个庆国的子民,一口一口地将你身上的肉撕咬下来,然后把你的头骨埋到三大坊的旁边,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朕是如何先杀了她,再杀了你,再利用她留下的东西,杀戮江山,一统天下,成就不世之基业。”
“朕要让你,让你们知道,朕可以杀了你们,朕还要让你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一点办法没有,让你们在冥间哭泣,挣扎,后悔……”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的话音却越来越平静,他的眼瞳也越来越空蒙,越来越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