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坐在小凳子上,替他脱了鞋袜,这才发现数日来的辛苦奔波,虽然是骑马,却也已经让范闲的双脚和鞋子似乎连在了一起,尤其是踏着马蹬的脚心处,更是磨出极深的一道血痕。
林婉儿心头一酸,小心翼翼地将范闲的双脚放入了热水盆里。范闲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是太过舒服,还是太过伤心。
“院子外面全部是人,根本没办法进去。”林婉儿低着头,一边轻轻地搓揉着那双脚,一面轻声说道,这句话里的院子自然指的是监察院那座方正阴森的建筑。
“先前出京的时候,一处有些胆大的家伙跟着我出了城。”范闲看着妻子的头顶,温和笑道:“我知道是你通的风,我已经安排他们走了,你放心吧,至于院子那边,至少在眼下,陛下当然不会容我联系。”
林婉儿的手微微僵了下,一方面是担忧范闲,一方面却是想着那件事情要不要说,片刻之后,她低着头颤声说道:“妹妹昨日入宫替陛下疗伤,一直……没有回来。”
“正常事。”范闲早已从言冰云的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平静说道:“陛下抓人七寸向来抓的紧,只有老跛子才没有什么七寸被他抓,所以最后才变成今天这样。”
说到陈萍萍,范闲的脸黯淡了下。其实陈萍萍此生唯一的七寸便是范闲,只是这位老跛子在这样的一个死局之中,依然把范闲割裂开了,让陛下抓无可抓,只有最后走入了必死的僵局。
说完这句话,范闲便睡着了,双脚在水盆里,脑袋低在胸前,沉沉地睡去,许久没有睡觉的他,终于在妻子的面前放松了心神,脸上带着一丝无法摆脱的悲伤沉沉睡去。
林婉儿轻轻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那张憔悴而悲伤的脸,不知怎的悲从中来,几滴泪水滚下。她望着范闲,心想当初那个明媚的少年,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怜?夜,当他悠悠醒来后,发现已经又是一个黄昏,微暗的暮光从窗外透了进来,让房内熟悉的一切物事都蒙上了一层陌生的光晕。
窗外隐隐传来婉儿的声音,似乎是正在吩咐下人们做些什么。范闲不想惊动她,依旧安静地躺在暖暖的薄被里,不想起身,或许他知道一旦自己从这软软的被里出来,便必须面对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和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目光微转,看见床边搭着毛巾,伸手扯了过来,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的垢物,紧接着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发现体清气爽,看来是睡着时,婉儿替自己擦过了身子。
便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动作,却牵动得他浑身酸痛难忍,这千里的奔波,强悍的厮杀,深入骨髓的悲痛,果然让他衰弱到了极点,绝对不是简单的睡一觉便能养好的。
范闲静静地躺在床上,缓缓催动着体内的两股真气,尤其是天一道的自然法门,回复着元气,目光直视绣着繁复纹饰的幄顶,暗自想着宫里那个男人,这时候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