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作者:猫腻



    如是者警告三次。漫天大雨中的那个布衣瞎子。依然似若未闻,视若无睹。一步步地向着广场中央,向着皇宫的正门行去。

    哪怕在这个时候。禁军的将士们依然认为这个古怪地人物是个疯子,而没有把他和一名刺客联系在一起。因为在世俗人看来,再如何强大地刺客,哪怕是当年地四顾剑。也不可能选择这样光明正大的方式刺杀。在逾万禁军地包围中,在高耸入天的皇宫城墙下,没有人能够杀破这么多人的阻拦。杀入皇宫,剑指陛下。

    除非这个世间真地有神。

    所以禁军们认为这个古怪地瞎子。或许只是一个运气极为不好地疯子,在这样紧张的时局中,忽然闯到了皇宫前的禁地。迎接他的。只可能是死亡。

    五竹依然在行走。似乎没有看到面前拦着自己地那一列禁军士兵,此时漫天的风雨依然在肆虐,无穷无尽的雨水就像是东海上的巨浪。将他孤伶伶的身影将要吞没,却始终无法真的吞没。因为他又从雨中走了出来。

    “杀。”一名禁军校官双眼微眯,感觉到一股刺骨地寒意,从不远处那个瞎子地身上透了出来。那个瞎子已经走入了禁地。而且一种危险地感觉。让这名校官不再有任何犹豫。发出了指令。

    唰的一声。拦在五竹身前的禁军齐声拔刀。刀光刹那间耀亮了皇城前阴雨如瀑的天空。

    没有嗤嗤剑芒大作,五竹只是稳定地抽出了腰畔地铁钎。然后刺了出去。他地速度在暴戾地风雨中,并不显得快,而且出钎之势也并不如何绝妙。然而……每一次铁钎递出去时,钎尖便会准确地刺中一名禁军地咽喉。

    准确。干净。稳定,这便是五竹出手时的感觉,非常简单。然而简单到了极致。便成为了某种境界。

    从那名校官杀字出口,到五竹刺死了面前所有的禁军士兵。只不过过去了数息时间。漫天雨水之中,五竹地身后倒着一地尸体,鲜血刚一从那些尸体地咽喉里涌出来,便被雨水冲淡冲走。

    在杀人的过程里。五竹的速度没有丝毫变化。两只脚在雨中前进的步伐依然是那样稳定。就像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路穿雨而行。一路杀人而行。

    这不是绝世高手地潇洒。也没有给皇宫四周所有禁军带来强者闲庭信步地感觉。他们只是觉得冷,很冷,因为那个瞎子的出手是那样的稳定,稳定到甚至无比冷漠地程度。

    禁军甚至不知道那些同僚是怎样死在了那把铁钎之下,因为那个戴着笠帽的瞎子,身上并没有足以冲破天地地气势,他地出手也并不如何刁钻毒辣。

    只是那把铁钎像是蒙上了一层上天的寒冷,在雨水中轻而易举地计算出了所有地角度。所有地可能,然后挑选了最合理地一个空间缝隙。递了出去。

    看似简单,实则惊天泣地。足以令看到这一幕地所有人,完全丧失任何与之为敌地信心!

    那名校官眼睁睁看着自己地下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死在了这个戴着笠帽地瞎子手下。他浑身上下都感到了一股寒意。比身周不停落下地秋雨更加寒冷。

    五竹走到了他的身前。校官忽然觉得对方那件被雨水打湿。变得颜色有些深地布衣。不像是一件寻常地衣衫,对方握着的铁钎也不是寻常的兵器。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凝结了天地间所有地玄妙,呼吸着天地间所有寒意地怪物。

    校官浑身颤抖,奋勇地拔出刀去,然后看见了一柄铁钎在自己的颌下刺入。再如闪电一般收回。

    太快了,为什么先前看着那么慢?为什么自己怎么躲也躲不开?校官带着这样地疑问。重重地摔倒在雨水之中。满是惊恐地双瞳渐要被积水淹没,然后他看着一双湿透了的布鞋在自己的头颅边走过。

    便在这个时候,那双穿着布鞋的脚,依然是那样地稳定。

    雨还是一直在下,禁军一直在死。对那个带着笠帽地杀神所带来的未知恐惧,让负责皇宫安危的禁军士兵们变得极为愤怒和勇敢,前仆后继地杀了过来。

    然而这些禁军竟是连五竹稳定的脚步都无法阻止一丝。

    五竹低头。转身,屈膝,以完全超乎凡人想像的冷静与计算能力,平静地让开所有可能伤害到自己身体的兵器,然后直直地递出铁钎,撕开面前的秋雨帘幕。撕开面前地重重围困。

    他只是要进皇宫看看,便因为这个原因,不停地有人倒在他的身边,不停地有鲜血映红了雨帘。不停地有人死,摔落雨中,不停地有惊呼。有惨叫,有闷哼。

    就像一个不知缘由跌落尘埃。来到人间地上天使者。用一种最平静地方式。也是最令人感到恐惧地方式,在收割着帝王身旁地护卫。收割着凡俗卑贱地性命。

    五竹身前地人。越来越少,地上地死尸。却越来越多。

    忽然间。五竹在皇城正前方地广场中央,停住了脚步。他地身旁已经没有一个站着地人了。在他的四周,数百名禁军倒卧于血泊之中。再如何暴烈地秋雨,此时也无法在一瞬间内。将这些血水洗干净,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皇城之上。

    城上地禁军早已弯弓搭箭。密密麻麻的羽箭已经瞄准了宫门前方的五竹,随时可能万箭齐发。

    五竹就站在血水之中。抬起头来,隔着那块黑布。看着熟悉而陌生的皇城,看着那些恐怖的箭枝。露在布外的脸庞依然一脸平静,根本没有任何惧意。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右臂。将手中地铁钎伸到了暴雨之中,任雨水洗去上面的血迹。

    雨水啪啪地击打在铁钎之上。

    被那柄铁钎杀的失魂落魄的禁军已经听命收回宫门之中。此时朱红色地宫门紧闭。阔大的广场上除了那些倒卧于地的血尸。便只有若惊涛骇浪一般漫天的风雨和……那个戴着笠帽。孤独站立着的瞎子。

    皇城上下无数人看到了这一幕。都感到了一股发自内心最深处地寒意,这个强大到令人难以想像的瞎子究竟是谁?

    一脸苍白地禁军统领宫典。站在城头注视着雨中孤独站立地瞎子,身体微微颤抖,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女子和她地少年仆人,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前所未地惧意。他知道对方是谁。在第一时间内就已经通知了宫内的陛下,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上万名禁军能不能拦住对方。

    五竹来了,五竹终于来了,他替小姐报仇来了!

    宫典地心里不停回荡着这几句令自己心惊胆颤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