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蓝

作者:幻灵

不知道为什么逃了出来。我心神未宁地回头张望着,好像并没有士兵追上来。谁会想到一个皇帝会装扮成太监逃出宫啊?我有些得意地向宫廷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毕竟不是我该呆的地方呢。对于释泉来说是个笼牢,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月光下,我一个人穿着太监服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踱着步…可是,我要去哪呢?正在苦恼着,一辆马车从后方驶来,我正要避开,马车便在我身边停住了。

 帘子被掀开,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上来吧。”我拔腿就想跑!而那人又说:“你不是想去燕某人那里么?”我的腿便收了回来。我迟疑地问他:“你…知道?”

 他的笑容依然带着慵懒的性感:“你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想要的东西绝对不会开口要…”我咬住下唇,心里酸酸的。他瞟了我一眼后放下车帘。声音从里面传来:“上车啊。难道你想走路去庸国么?”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爬上了车。小燕子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人呢?我从来没有想通过这个问题。他爱我,我知道。我爱他吗?我却不明白自己的心。

 但是我明白一点,他是无可取代的。从最开始他不经意地救了我,到后来的争风吃醋,再到后来猎场的告白…一直到今天,他为我付出的何其多,可是却从未要求一丝回报。一声“主子”

 注定他是属于我的,可是,我却一直不属于他。我想到此处时,旁边释荣开口问道:“你就这么想他?”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举手覆住我的面颊:“那为什么哭了?”

 我哑然。原来我心底是如此想他的么?可是,释荣呢?释荣对我来说又是什么?我抽动着鼻子,终于哭出声来。欠人的,你一定得还…可是,我还得起么?12天后,我们到了庸国皇宫内。我见到燕召寒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他只是微笑,用宠腻的目光包围我,一言不发。我回头看了释荣一眼,他却没有看向这边。我垂下眼,思绪凌乱。在走入宫殿的时候我拉住了燕召寒的袖子。释荣在后面叹了口气,绕过我们进了安排好的宫殿。

 我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小燕子…我…和你一起。”他十分惊讶:“你…说什么?”我深吸了口气,索性豁了出去:“我要和你一起睡。”

 释荣一定知道我的决定,可是,此时我也无法顾及他的心情。这样自私的自己,其实只是想…我望着他的眼睛,心里有了决定。燕召寒碰也不敢碰我。

 我坐在床沿上,看着他僵直着身体站在那,不免有些好笑。我拍了拍褥子对他说:“你不睡么?”他摇了摇头。我叹了口气道:“你不喜欢我么?”

 他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主子…你其实不用这么…牺牲。”我眨了眨眼,有点气恼:“你怎么知道我是牺牲?”他苦笑道:“你是因为我为你做了许多事,才想这样报答我的吧?但是真的不需要。

 只要你开口,我什么事也可以为你做,完全不需要你如此献身。”我心里空极了,他这番话仿佛抽空了我体内所有的空气。我向他走了过去,他低垂着头。我用手描绘着他脸部的线条,难受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说是牺牲呢?”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里已经含着浓浓的哭腔。“为什么不会认为我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呢?为什么你就不会认为自己值得被我爱呢?”他看着我,带着淡淡忧愁,笑了。我拉下他的身体,覆上了他的唇。

 他进入我的那一刻,我彻底明白过来,这种淡淡的感情,一直是爱。如果不是他的默默守护,如果不是他的细心关怀,如果不是他的深情告白,如果不是他的倾力付出…我根本不会是现在的我。

 是他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我却没能明白自己对他的情感。他对我来说就像空气一般,平日里总体会不到,但失去时却无法存活。不知不觉,竟爱他爱得如此之深。我缠住他的腰,索要更多。他低吼着,却一直保持温柔。

 我流着泪铭记了这一夜的高潮。既然注定要分别,何不让彼此都开心些?答应过欧阳凤的话,我不会违背。因为他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们继续这种没有结果的感情,最后彼此都会受伤,…并且,受伤最重的注定是他。

 可是如果直接叫他放手,他必然不从。因此,只有由我自己下手,斩断。这是我最后的算计。次日,天还未亮,我便和释荣出了皇宫。快马加鞭赶回隶国。释荣绝口不问当晚之事。但是,他又怎能不知?他的骄傲,常常让人心疼。

 辗转数日终于回宫,晋阳也前来对我大加斥责,我不禁觉得有趣,只叫她别动怒惊了腹中胎儿。其实我早有怀疑,她怀的并不是常曦的孩子,因为当时提出寻找证据的正是常曦。

 他从中做下手脚,这种可能性极其大。但是,正如我对常曦说的那样,有些事,我已经不想去懂。

 就这样误会一生,或许对彼此都好。是夜,我提笔奋书。字体也是在常曦的指导下便得稍微得体的。长长地写了一个时辰。待字迹干后我拿起玉玺郑重地盖压下去,随后便卷进袖中。夜凉如水,正是赏月的好时分。

 我喝退了太监,自己提着个灯笼上了摘月阁。阁子很高,共有十层,待我爬上去时已是气喘吁吁。但是值得。那一抹月弯妖娆得紧,银白的月光轻轻柔柔地洒下来,为这紫黑的夜频添了不少柔情。是个完全漂亮的地方。所以我笑道:“你还不下手么?”

 我转过身去,木椽心正站在中央。她脸上泪痕未干,一袭夜行衣,手里攥着把宝剑。看着那剑我突然想了起来…定情神珠!其实那珠子一直就在我身上!我摸向腰间,因为是身份象征,所以那里挂着…季元宝剑!

 那颗珠子,正正镶在剑柄上!我忽然明白了过来。找到珠子,明白情爱…所以,今夜,的确是大限…木椽心悲痛地看着我,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因你而死?”

 我低下头,笑道:“他是奴才…奴才为主子死,有什么问题?”木椽心吸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愤怒:“他救了你!他救了你啊!”我抬头看着她,已经恢复了一脸平静:“我救过他,他也不过是还命。”原本就是这样,只有死。要燕召寒放手,要释荣即位,要常曦继续他的自由…所以,原本,就只能是我死。

 木椽心最后并未出剑,她说怕脏了亡夫的剑。因此只是一掌,含着她所有悲愤的一掌…三个人,一个是教会我爱的,一个是因我而爱的,一个是我初次爱上的。

 由风入梦,最后竟也由风逝梦。在那一刻,我已经没有了想死的心。却也是在那一刻,我随风飘散。

 仰望着天空深邃的蓝,我笑了。终于无拘无束地笑了。下辈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是能让他们幸福的人。耳边的风声如此温柔,想是母亲哼的摇篮曲。她极少唱歌,但,每次的听众都会是我。谁爱上了谁?谁又恨着谁?这一刻已经无关紧要。

 秋天的蓝…其实只要勇敢地伸出手去…也是可以触及的,不是吗?***“妈的!这里又是哪里呀?!”没错,这个极破坏形象的声音确实是我发出来的。

 拜托,玩瞬间移动也不要玩得那么过分好不好!起初是从一张华里得有些矫情的床上醒了过来,然后告诉我“太子,你被贼人袭击”;然后再醒过来,又换到了某位部长的府邸“你命不该绝”就这样一句话把我后面的大好人生都毁了!这次醒过来的又是什么鬼地方!

 又会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主人的品位实在恐怖:身下这床围着一圈撒满了玫瑰花瓣;房间空荡荡地弥漫着干冰散发的烟雾。

 没有天花板,没有柱子或是横梁,但那一层层的薄纱就愣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挂得到处都是…难道是透明钢丝?我疑惑地下床去够最近的薄纱。

 扯扯…没动静,抬头看…大概眼神不好,没看到钢丝,再扯扯…“你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薄纱中间飘来,吓了我一跳。女人穿过重重的薄纱,走到我面前来。

 她一头秀发懒懒地束成个云髻,眸子如水,唇若樱桃,简单的几抹丝绸将她婀娜的身姿包裹得玲珑小巧,从头到脚,都是那么简单,却又那么脱俗。

 “啊!死八婆!”我的嘴巴反应快于脑袋…可是,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啊…那女人听到这“称谓”倒也不怒,依旧笑吟吟地说道:“情情啊,你恢复记忆啦?”声音嗲到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声音有点发颤:“你…不要那么恶心的名字叫我…”

 女人有些不满地嘟起嘴来:“情情还是那么冷血啊,难得你修成正果可以回来了,怎么对人家还是那么不理不睬嘛…”我一阵恶寒…但是实在莫名其妙,只好硬着头皮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死了吗?”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死?你说死?情情啊,你怎么会死呢?”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里除了这个疯女人难道就没有其它人了吗?女人自己笑够了说道:“情情,你的罪还清了,你也知晓情爱了,现在,你便可以列位仙班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一切缘由仿佛电影般在脑中闪过。没错,地府里的那个部长说的是真的,我是司情童子…她看着我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想起来了。”

 我沉下脸:“死八婆,你就喜欢看人家傻傻地任你摆弄吧?”这个女人不是别人,她就是本该母仪天下的天后。

 而我,则是她一手栽培的童子。天后盈盈笑道:“我可是处处为了你好啊。以前都是我太宠你的缘故,让你不思进取,任性妄为。现在你下去经历过一番,总该明白我的苦心了吧?”

 我咬唇想了许久,终于“咚”地跪了下去!天后吃了一惊:“怎么?”我只说道:“请天后再放我回下界!”

 天后很是不解:“按说,那里没有你的亲人,而你爱的人实际上也各怀心思。你又是何苦来的?”我苦笑道:“的确,在那个世界里,我没有亲人。

 我爱的人虽然爱我,但也是我亲手选择放弃他们。但是,我实在不甘心,因为那身份,并不是我能选择的,那剧本,本是一开始就写好的。我能做的,就只是按照剧本所写去演自己的角色。而我自己,却一直不是我自己。”

 天后似乎被触动了,她沉思了一会儿道:“可是,你是已死之身,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抬头直视着天后道:“旋天咒。”天后倒吸了口冷气:“那是要花费掉你所有的仙力的!”

 我笑道:“心甘情愿。”是啊,我要回去。我要作为我自己,回到他们的世界!旋天咒能够消除自身残留在下界的记忆。

 也就是说,所有人对于秋蓝的记忆都将恢复成起始的空白状态。那几个月所发生的事依然存在,但是主角都不是我,而是释泉。

 所以,这是最便捷的方式,重新活过…不求再次相遇,不求再次相爱。只要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只要能够得知他们的消息,已是满足…“小何啊,把这盘菜送上去,15号桌。”

 我回过神来,精神地应了一声。随即端上菜向楼上走去。15号桌临街,我熟练地绕过客人走到桌前:“客人,您要的菜…”

 瞬间的呆愣。那人一袭白袍,依然瘦削,眸子清冷具有降温效果。他一合扇,点了点头。我朝他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那边街道上锣鼓声响成一片,很是热闹。只听人唱道:“皇上出猎!跪…”

 我笑了,轻快地走下楼梯。他确实是当皇帝的材料。刚走下来,便被小发拉住:“去看看不?听说这次是庸国皇帝和我们皇帝一起出外射猎呢!”

 我摇了摇头,笑得十分满足。(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