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以哥哥的身份,保护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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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杨在二楼的阳台,听不清底下两个年轻人在说什么,但可以看得出小意有点难过,嘉善在极力克制,却也抵挡不住潮水般的湿润,最终他急匆匆地同她告别,驱车离去。
只是分开几天就这么依依不舍,应该处得不错吧?舒杨是这么想的,却万万没想到晚上舒意就说了这么一番话。
“妈妈,我不想和梁嘉善结婚。”
舒杨惊讶万分:“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那你喜欢谁?”
舒意无奈:“妈妈,我一定要喜欢谁吗?”
舒杨搞不清她的想法,只是觉得梁嘉善确实不错,哪怕芥蒂深到和梁家沾一点边就觉得恶心,她也还是愿意接纳梁嘉善,足以证明他有绝对的说服力,可以让她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如果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尝试和嘉善处一处?”
舒意头疼:“那您就当作我有喜欢的人吧。”
“是谁?”舒杨追问。
舒意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人影,她气恼他破坏了珍稀的桂树,又气他大半夜骑在枝头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更气他抱了她一句解释也没有就消失得不见踪影,气得把小人打跑,可一转身,那人又出现在面前,晃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毫不知羞地讨打。
她打也打不过,最后两眼一闭,咬着牙说:“没有谁,就是个鬼。”
舒杨正色道:“小意,不要耍脾气,你之前的事妈妈还没跟你算账。”
舒意马上变成鹌鹑。
“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舒意小声说:“好奇。”
舒杨略显轻蔑的眼神扫她一眼,缓缓道:“也是凑巧,一个老朋友找我,说他儿子想买章园陈列展上一幅画,奈何是个学生的毕业作品,学生的老师不肯割爱。老朋友没有办法,只好请我这个名画家去掌掌眼,给他儿子另挑一幅画。我想着你也毕业了,学了几年画总是没有进步,风格也不温不火的,顺道去找你老师聊聊,结果这不就撞到一起了吗?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手笔。”
舒意学画,自小由她亲自传授,一笔一画都是她的影子。
可这孩子不知是没有天赋还是心思不在,画人总是缺点神韵,画物总是七分相像,画景更是山水写意,几成印象派,她虽不甘心,大学也将她送去美术系,可她一点水花也翻不出来,她渐渐地也失去了信心,不再勉强,哪里想到这孩子居然藏拙!故意在她跟前收敛,装出一副笨拙的样子。
看她老师扼腕叹息的样子,她当时满脑子都是立刻回到家好好抽她一顿。
“我那个老朋友的儿子,你应该也认识,听说之前还和你一起去旅行。”
舒意暗恼:“不会是江远骐吧?”
舒杨笑了:“就是他,怎么?是不是觉得怎么翻都翻不出妈妈五指山的不止你爸,还有你?就你这点本事,勉强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吗?你老师说了,不忍心你明珠蒙尘,也打算通过学校来找我呢。还纳闷地问我,好端端一个书画世家,到底怎么教的孩子,竟让她这么怕见世面?”
舒意挠挠耳根:“我没有,我只是……”
她不由地在心里叫苦,江远骐到底怎么知道那幅画的作者就是她的?
不过也不要紧了,就算没有他,老师也不会放弃吧。
“妈妈,我错了。”舒意决定乖乖投降。
舒杨挑眉:“也好,那你说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大学也毕业了,想继续深造吗?”
舒意勇敢地摇了摇头。
“不想深造,也不想和嘉善在一起,那你到底想做什么?”舒杨拔高声音,强行按捺的平静终于破开一道口子,“你别告诉我,你想回西江。”
“妈妈,我……”
“你别说了!”不等舒意说完,舒杨径自打断她,“小意,从把你带回北京的那一天,西江就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了,那里没有你的亲人,没有你的朋友,没有你的家,我知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想回去?但我知道,你一直有自己的主意,就像你一直瞒着我在画画上的天赋一样,你只是不想有一天走了我为你安排的路,就回不到你想走的路了,对吗?可如果你真心把我看作你妈的话,就听我的话,要么出国深造,要么嫁给嘉善,两个方案你选一个。”
“为什么?”舒意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每次她问到西江的过去,舒杨总是三缄其口,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舒杨却笑了:“我以为你知道为什么。”
舒意一顿,脑袋垂了下去:“因为我爸爸妈妈不是死于车祸,而是被人害死的,对吗?”
“你知道就好,我接到你妈妈临终前的急电,将你托付给我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同我说的,以后金九就死在西江了。在北京的只是舒意,是我舒杨的女儿。”
舒杨背过身去,默默拭去上涌的泪水,“小意,我不想看到我的女儿年纪轻轻就要葬身那片土地,我不想有一天再接到一通急电,再去西江,就是为我的女儿收尸,这样的一天我想都不敢想,每次才刚起头就已经疼得不能呼吸了,而你现在却要我切切实实地经受这些。小意,究竟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妈妈?”
舒杨面容冷静,声音却不乏颤抖。舒意的心里犹如汪了一滩水,快要将她淹没了。
殷照年打开门,蹑手蹑脚走到楼上时,恰好听到的就是这一句,下意识躲进墙角,便见舒杨快步从房间走了出来。
门被重重甩上之前,舒杨又道:“在你做出选择之前,这几天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了。”
殷照年摸了摸身上还没好透的伤口,顿觉浑身发痒,屁也不敢放就偷摸着回到楼下。
从酒柜里开了瓶红酒,走到窗边,本想独酌半杯压压惊,谁知就这么伤春悲秋地一瞧,却见一个男人正从他家屋顶上翻下来。
一身的黑,宛若刀削的面庞,裹进逼真的夜,只剩冷冽。
殷照年惊叫一声,舒意在二楼听到,忙推开窗朝外看去。
一捧□□自从窗外投了进来,直挺挺砸进她的怀里。浓郁的丹桂馨香顿时扑鼻而来,她勉强稳住身形,将花抱实,来不及去分辨到底哪个值钱的枝头被砍了去,就撞进一双深渊般凝肃的眼眸。
是姜利!他回来了?!
姜利扯了扯嘴角,指指舒意怀里的花,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随后弯下腰,作出一个撕毁裙子的假动作,最后在殷照年报警的时候,潇洒地扬长而去。
殷照年冲进院子,见华光溢彩的百年香桂犹如中年脱发的“地中海”,少去了整整一圈树顶,顿时恸哭哀嚎道:“我的名品啊!哪个遭天杀的采花贼,我不活啦!!”
……
祝秋宴知道自己不会溺毙在水中,哪怕沉入得再深,窒息的感受再浓烈,胸间被挤压得再痛,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轻易死去。
可他还是出了水面,因为有人进入了他的房间,不是招晴。
祝秋宴湿漉漉地跨出浴缸,修长有力的腿踩在大理石地砖上,随手扯过一面浴巾裹住紧实的腰身,水珠接连滚落肌肉均匀的胸膛,最后顺着腰腹消失于无形,只留下一道道浅显的水痕。
夜晚的落地窗映照出他如山峦般起伏的脊背,和数不清的刀疤伤痕,同时也清晰地照出身后的人影。
即在刹那间,姜利举手投降:“是我。”
祝秋宴认出他的声音,及时收手。姜利甚至没看到那刀锋有没有出过鞘,一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感已经从后脖子爬了上来,留下一层密密的寒意。
“你怎么找到我?”祝秋宴冷得像一抔雪,不同于往日任何一个时刻。
姜利却不恐惧这样的他,勾唇一笑:“我自有我的办法,既能找到你,也能找到那位小姐。”说罢,他屈指弹了一株嫩黄的花蕊到祝秋宴洁白的床单上。
一抹熟悉的颜色钻入视线,祝秋宴的瞳孔骤然一缩,声音紧绷:“你对她做了什么?”
“呵。”姜利嘲讽道,“躲起来当缩头乌龟的人,我还以为她不再是你的小姐,差点就做什么了。不过不要紧,日后我总要对她做些什么的。”
祝秋宴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的小姐要和别人结婚了,那个叫做梁嘉善的男人,我看到他殷勤地像只花蝴蝶,一直围绕着小姐嗡嗡嗡。”
涵养不错,长相不错,家世也不错的男人,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让人不满意的地方,这样的结婚对象,其实还算不错吧?
姜利继续拱火:“你的小姐似乎有点意动,看起来在她心里没有什么非你不可的必要性。”
祝秋宴哼声:“我的小姐,和你没有关系?”
姜利撇撇嘴:“我想要的关系,她给不了。”
是给不了,还是他想得太出格?祝秋宴站在落地窗前,北京的夜,繁华一一入眼,却留不下任何风光。
他穿过透明的幕墙,一直盯着身后的人,身后的人也一直盯着他。
就在某一个瞬间,祝秋宴道:“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谢意豢养的杀手。
过去每次出现都是蒙面的形式,只给人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张靖雪在成为晋王府的私兵之前,曾是驻守边疆的一只鹰隼。而他,身手与张靖雪可以不相伯仲。
祠堂那一夜,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那位小姐,他不知又躲进了哪一个黑夜。
而今,他来了。
“他日等你知道你是谁,再回想今日你对小姐做的这些事,你一定会后悔的。”祝秋宴若有似无地喟叹,“像我一样,像他一样。”
姜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眉头微皱:“后悔的事每日都在做,不差这一件。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我跟踪那伙人离开蒙古,顺藤摸瓜又回到北京,线索中断,我知道他们的目标也是秘密名单,这种时候虽然很想快点将她占为己有,但也不便太过勉强引入注目,毕竟我要的只是名单,不是她的命。”
祝秋宴蓦然转过身来,与姜利视线相交。
说是十二月飞霜也不过如此了,姜利可以察觉到男人的敌意,戒备与阴鸷的眼神与火车上那个优雅神秘的家伙简直截然相反,但他可以笃定,就是他。他有一种天生的洞察力,可以判断出来面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会伤害那位小姐。
“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和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如果是我,这两个选择我都不想要。但换作是她,随便哪一个选择,至少都能让她活得久一点吧?”
姜利言尽于此,周身气息敛藏,压低帽檐,将下巴收入黑暗之中。和来时一般,再次悄无声息地翻窗离去。
祝秋宴驻足窗前,彻夜未眠。
第二日招晴打开房门的时候,一缕晨曦的微光洒落在他肩上,一夜之间已经枯死的老树,仿佛又活了过来。
她不敢置信地上前:“你……”
祝秋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虽未得到,但不想失去,这种心情想必每个人都在经受吧?”
于是,在这一日晴空万里的午后,祝秋宴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光明正大地拍开了舒家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殷照年: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