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

作者:Doings

舒意走到街口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正好可以赶上一锅新鲜出炉的糕点,她打包了一盒,到路边时一辆摩托刚好在身边停下。

她低下头瞅了眼不到膝盖的裙摆,有点犹豫。

姜利摘下头盔,见她愣在那里,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她的腿,微咳一声,说道:“女人就是麻烦,知道今天是我跟着你,还穿什么裙子?”

舒意说:“我以为是打车过去。”

他冷笑一声,更没好气了:“就算买不起跑车,一辆摩托还买不起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了,谁想听你的解释。”

他不由分说就是一通噼里啪啦的眼神指责,随后让她等一等,跑进附近的巷子里。

北京老街区,这个点已经有不少临街店铺打开门做生意。没一会儿他拿着一件白衬衫折返,弯下腰给她在腰间扎了一圈,包住可能会走光的裙子。

到正面打结的时候两人靠得太近,舒意下意识往后退,他愣了愣,一把将衬衫袖子塞到她手里,夺过糕点盒,粗暴地挂到摩托车把手上。

舒意瞅了眼他的后背,还是一身的黑,鸭舌帽往下是半张被遮挡的五官精致的脸。明明很好看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成天这么凶。

虽说他暂时“改过自新”了,但当初在火车上被他扼住喉咙的恐惧还在,舒意没那么怕他,却也不敢和他对着干。

她不禁想起上一世的姜利,如影随形守在谢意身边,多么好的人呐,现在这个戾气怎么这么大?真怕他突然犯病。

想到这一点,“下次见面我替小姐洗了纹身”的威胁似乎还言犹在耳,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姜利有点上火地催促道:“好了吗?”

话是这么说,眼睛却一直往后瞄。

到底在北京养了十几年,整个人看着娇气许多,明知要出门还臭美穿裙子。裙子也就算了,这么短打算勾.引谁去?

他鼻子里冒着气,嘴里喷着火:“磨蹭什么?等天黑再去好不好?”

舒意忙理了理衬衫,说道:“好了。”

一脚踩住脚踏,谁料半边身子才刚挨上去,还没坐稳车就像一头猎豹冲了出去,吓得舒意当即抱住他的腰。

夏天衣服单薄,很明显感觉男人的身体僵硬了,腰间的肌肉硬邦邦的,她赶忙小声道歉,谨慎地调整好坐姿后,改为抓住他的衣服。

还停留在上世纪款式的红黑配色“老爷车”驰骋在街道上,两旁的林荫不断往后倒退,姜利眼神尖锐一如往日,只头盔遮挡下看不清的区域,唇角微微上扬。

稍纵即逝。

到了梁家别墅,姜利把车停好,准备跟她一起进去。舒意担心老爷子多想,让他就在外面等她。

姜利一听神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忘记那天的事了?”

舒意知道他担心什么,解释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人流杂乱,出了事可以甩锅给安保,给其他宾客,这次我是特地来送邀请函的,如果就在梁家出了事,梁老爷子难辞其咎。那个人就算要下手,也不会公然在梁家做些什么。”

再一个,她打听过了,今天有财经时报的记者到梁家为梁瑾做专题采访,因而梁瑾一定会在家里。只要他在,念着他对舒杨的情义,她就一定不会有事。

梁瑾知道她是金原的女儿,这么多年以来却从未透露过这一点,想来他应当不知道秘密名单的情况。

如果一定要排除嫌疑人的话,梁瑾应该算是一个。

姜利听完她的分析,眉头微松,面上仍没有好气:“那你自己小心点,别死在里面,我的债还没同你讨。”

舒意微笑:“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跟你能好得起来?”他别扭地转过脸去。

舒意一看时间不早了,没再跟他计较,提了糕点进门。梁清斋刚起来不久,正在花园锻炼身体,凑巧的是梁瑾夫妻也在。

周茵水以为是财经的记者,才要去迎,结果一看是她,又脸色黑青地坐了下来。

舒意假装没看见,一一同他们打了招呼。梁清斋打完一套拳回到遮阳棚下,笑着说:“小意来啦?”

舒意给他递了毛巾,打开包装盒,一阵甜软香气扑面而来。

“梁爷爷,我在路上给你买了些糕点,杂粮和坚果做的,低糖,老人家吃最合适了。”

“是吗?我来尝尝,正好有点饿了。”梁清斋吃了一口,赞道,“确实不错,还热乎乎的,起一大早去排队了吧?”

这种老字号的糕点品牌,分店不多,应季新品还讲究限量销售。要想等新鲜出炉的糕点,排队少不了。

舒意哪敢糊弄老人家,诚实地点头:“嗯,不过就排了一会会,重要的是梁爷爷喜欢,那我排多久都值得。”

小姑娘嘴甜,讨得老人哈哈大笑。

梁清斋吃了一整块,用行动证明是真的喜欢,还让梁瑾和周茵水也尝尝。

梁瑾自然不会拒绝,轮到周茵水,刚想借口减肥不想吃,就被梁老爷子瞪了一眼。

周茵水讪讪地闭了嘴,吃了一小块,嘟哝着说:“就那样吧,家里的阿姨也做得出来,至于一大早拿过来献殷勤吗?”

梁瑾见她说话难听,也瞪了她一眼。

周茵水气恼,扔掉叉子,说要准备记者采访的事项直接走了,留下梁家一对父子大眼瞪小眼,有些尴尬地对舒意赔笑。

舒意不在意,把邀请函拿出来,郑重地交到梁清斋手上。

“梁爷爷,三天后是我妈妈的画展,她忙着布置会场,没有时间抽身,托我给您说声抱歉。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一定要赏光呀。”

梁清斋展开看了一眼:“在茂业大厦的那间画廊举办?”

“嗯,我爸爸还请了一些媒体记者,那天肯定有不少人来,还有慈善拍卖环节。如果梁爷爷不想露脸的话,也没有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清斋放下邀请函,刚运动过的他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瞧着身子骨是真硬朗。他的目光微微闪烁,尔后说,“到时候一定准时到场。”

梁瑾有点惊讶。

梁清斋上了岁数之后就很少去外面参加活动了,就是梁家新落地的主题公园开幕剪彩仪式,想着顺道散散心请他一起去都被拒绝了,徐家老爷子邀请他去峰会论坛参加演讲,他也拒绝了,没想到会答应给舒杨的画展捧场。

联想上次八十大寿当天出的事情,他心里有点惴惴不安,总感觉要出事。

舒意见梁瑾没有说话,试探着道:“梁叔叔有时间的话也一起来?”

梁瑾想了下近日的行程安排,时间是可以挪出来的,才要答应下来,梁清斋就替他回绝了去。

“手上的新项目你弄完了?”

梁瑾有点脸热,被老爷子点名问工作进展,就跟老师查作业似的,在小辈面前多少有点丢人。他交代了一些细节的进展,又说:“这个月可以落实。”

梁清斋沉吟道:“我记得你跟茵水的结婚纪念日快到了?”

梁瑾身形一僵,顿时明白了梁清斋的用意。

毕竟是舒杨的画展,他要是也去掺和,家里恐怕要鸡犬不宁了。

嘉善的婚事本就引得周茵水不满,若此时再与舒杨恢复往来,以她的性子还不知做出什么事来。

梁清斋朝他看了一眼,那眼神任重而道远。梁瑾低下头,诺诺地应了声好。

就在这一刻他忽而懂得了嘉善的怅惘,那个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善良美好的孩子,回国之后的短短数月就学会了酗酒抽烟,哪怕他可以自由地选择想要的生活方式,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然而处在梁家这片屋檐下,只要一日是梁家的孩子,就一日无法真的开心起来吧?

那令人厌倦的、快要窒息的梁家的一点一滴。

可这么多年受梁清斋驱策,他早已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挣扎的欲望。

他早已记不清下乡的那些年,当他听到孩子们郎朗读书声时的心境了,只依稀在心口留下了一道疤,时不时会在身不由己的时候疼一下,提醒他纵现在的生活是许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但悲伤不分贵贱。

梁清斋只看了他一眼,随后就问到梁嘉善的情况。

“他说要跟你爸爸学收藏,这几天还准备去古城区走一走,看看老建筑的设计风格。今天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回来?该不是抛下你自己去找灵感了吧?这孩子真是的。”

舒意不知梁嘉善找的是这个借口,顺着老爷子的话头含糊道:“是啊,他每天都起得很早。”

“那孩子很善良,知道我有早锻炼的习惯,念书的时候不管熬夜到多晚,第二天都会早起陪我,练完一套拳才会去学校。小意,这是我最疼爱的孙子,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啊。”

老人期许的目光似有千斤重,舒意不敢认真应对,顾左右而言他地找了个借口。正好赶上记者到场,她就趁势告辞了。

离开花园前与记者打了个照面,对方目光落在邀请函上,朝舒意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梁家大门外,姜利每隔半分钟就看一眼时间,越等越不耐烦,见她在里面耗了快有一个小时还不出来,拔了车钥匙径自塞进裤子里,就要准备翻墙。

忽而听到一串笑声,他转头一看,舒意正站在不远处。

早晨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白色手工缝制的裙子被吹得飞扬起来,露出一双又细又白的小腿。

被他的目光盯住,她不安地动了下腿,手勾起头发挽到耳后,转过脸去,只留下一道弯弯的唇角。

他扫了眼自己此刻正半扒拉在墙上的笨拙姿势,有点羞恼,往下一跳,大步朝她走过去:“出来了也不喊一声,等着看我笑话?”

“是啊,想看看你被保安追着打的样子。”舒意没忍住杠了一句。

“切,那我就说是你带来的。”

舒意摇摇头,一脸无辜地和他划清界限:“我不认识你啊。”

姜利看她好像真的不认识自己一般的高超演技,气得胸口闷堵,捡起头盔往头上一套,强行按捺住揍她的冲动。

可转念一想,她这样倒有点金九的轻狂,装小白兔久了大概忘记自己也曾是戈壁上一条狼了吧?

他轻哼一声,扭动钥匙。

舒意才要坐上来,他一个急甩转尾,拨开头盔的挡面罩说:“不是不认识我吗?得嘞,您就跑回去吧。”

舒意:??

半小时后,舒意在一家早餐店坐下,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姜利停好车,气定神闲地走进来,觑一眼她暴汗发红的脸,忍俊不禁。

舒意更加气愤了,就没见过这么没风度的男人。

只是杠他一句,他居然就真的抛下了她,也不走远,就在她前面二三米的距离缓慢地“溜达”,不离她太远,也绝不让她靠近,看她追得汗如雨下,“老爷车”轰隆隆地喷着尾气,简直就跟嘲笑她的伴奏一样。

热到身体发虚的时候,她还记着祝秋宴的威胁,不敢喝冷饮,只好让老板倒了碗凉开水。

姜利点了碗面,又给她叫了碗馄饨。

她勉强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又喝了点水身体才好一点,让他去结账。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玩过火了,一直安安静静地吃饭,没有再跟她对着干,结完账单准备把她送回家去。

舒意这才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另外一张邀请函,气势汹汹地按到他胸膛上。

“我刚才想,如果你连早餐钱都不肯结的话,我就不请你去了。”

姜利盯着烫金楷体的“邀请函”三个字,有点懵。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邀请函这种东西。画展什么的,都是有钱人的高雅行为,过去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接到一位小姐的邀请,虽然此刻的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高雅,还不柔弱,与他想象的样子格格不入。

他强行打起精神,不让自己受到“金钱”的迷惑,冷着声音问道:“什么东西?”摊开一看,说不上是不是失望,“是你妈妈的画展,你也好意思决定邀不邀请我?”

舒意有点不好意思:“也有我的一幅画,这是我第一幅公开展出的作品。”

说完不等他开口,她又急忙补充道,“虽然知道你一定看不上眼,就算我不请你,那天你也会到场,但我想这样邀请你的话,你应该也不会拒绝吧?至少不要说太难听的话,我会下不来台。”

姜利嘴角一抽,有点控制不住。

“嗯,你知道就好。”

舒意觑了眼他故作淡定的表情,实在有点可爱。

回想十几年前初见他时的场景,被长期关在兽笼里的男孩,有着阴鸷暴戾的眼神,可即便如此,当她决定买下他的时候,他的眼里似乎有过刹那的光。

她带着他离开那个充满残酷的斗兽场,告诉她自己的家在哪里,以后他可以过上怎样的生活,还要给他买新衣服,带他吃好多好吃的。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她喋喋不休说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可以让我吃饱饭吗?”

她笑着说:“你确实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能长高长壮,像我爸爸那样。”

当时他们坐在骆驼的背上,远远看着金原的背影,那是何等的伟岸高大,令人心生向往。

她不相信她真心待他,他会一点不为所动,因下忍不住问:“姜利,其实你为什么要杀我的骆驼?只是因为看我讨厌吗?”

姜利动作一顿,摸着的邀请函顿时烫手了一般,但他还是缓慢地把她的“邀请”放进口袋里。

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是,一切高高在上的东西,我都厌恶。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吗?像你们这样的人懂什么是疾苦吗?你凭什么可怜我?悲悯我?谁想要过你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别以为你给的就是我想要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想要你的骆驼,我想把那个畜生偷走卖了,换一笔钱离开那个鬼地方?”姜利笑了,面若刀削的脸庞粹着寒光,“你会同意吗?”

“我……”

可那是陪了她很多年的骆驼,是她的好朋友阿满。

她回忆起那些过去,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悲痛。如果当时不懂,现在的她已然懂了很多,甚至碍于上一世的姜利,可以给他很多宽容,理解他的立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接受他的伤害。

“你杀了我的阿满。”她说,“姜利,我不会善罢甘休。”

姜利愣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远,渐渐融入熙攘的人群。

他忘记了自己的车,好像一种捕猎的本能,抬起腿跟上她,追逐着她的背影,从西江到北京,从少年到男人,须臾十五年间。

他不会告诉她,杀她的阿满,死的只是一头畜生。若他没有以此向他们警示,死的可能就是她、乃至金原在内的一整支商队了。

那夜的烽火里有迷香的气味,悄无声息包围山头的人手法纯熟,训练有素,看着不像是图财那么简单。

他久困于荒野,自有与黑夜共生的本事,早早发现这一点,杀了她的骆驼引发骚动,既还了她的恩情,又令自己重获自由。

只那个蠢货,以为金原当真找不到他吗?他只是洞悉了危机,想要尽早离开危险的戈壁而已。她什么都不知道,还非要跻身这波诡云谲的阴谋当中,他不来找她,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他捂着发热的邀请函,不屑地想:不会善罢甘休?也好,他就在这里等着她。

舒意知道姜利在跟着她,心里不高兴,但也知道当下的形势有多危险,不想做任性的事,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快到家的时候,后面那道影子消失了。

她的脑海里忽然钻出一个场景:

下着雨的夜,一身黑衣的刺客提着剑走在京都的街道上,街道上人影寥落,只两旁铺面的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随着风在夜色里摇曳。

他踉踉跄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瘦削的面庞,如刀锋般刺目的眼神,在这一刻失去了焦点,迷茫地望着天。洋洋洒洒的雨落到身上,带来渐渐浸透衣裳的寒冷,皮肤开始失去知觉,意识也在黑暗前徘徊。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不知何时一道身影迫近身前。

朦胧的轮廓,飘逸的黑发,撑着一面绘着白雪红梅的直骨伞,好像是名女子。他嗓子干哑,如粗石滚动,艰难地发出一道声音:“你是?”

那人俯下身子,将伞罩住他。就在他晕过去的最后刹那,他似乎听到她说了话:“姜利,你忘了我吗?我是谢意啊。”

……

舒意骤然回神,被头顶的太阳晒得晕眩了一下。

她走到树荫下,回头看向姜利消失的方向。上辈子他忘记她了吗?所以这一世他如此厌恶她,且一直没有回忆起前世来?

可姜利怎么会忘记谢意?

虽然当下对于上一世的记忆仍是残缺的,但足以看出姜利待谢意的忠诚。他那样的性子,恐怕杀了他都比让他忘记她要容易吧?

究竟后来发生了什么?

舒意想着,步子越走越快。回到家里,梁嘉善和祝秋宴正在花园除草,两个大男人忙得满头大汗。祝秋宴将新买的花种一一播下,仔细地教梁嘉善养花之道。

夏季阳光过强,露天花园不适宜幼苗生长,梁嘉善思考了一会儿,想出一个设计方案,可以安装自动天窗,在阳光过烈的情况下保护这些花草。

但殷照年重金买回的那棵丹桂是个麻烦,这就需要他的专业建筑设计了。

两个人讨论了好一会儿,有了具体的思路一举拍案定板之后,才看到不远处的她。祝秋宴随即扬起笑脸:“小姐回来了?”

舒意点点头,抹了把头上的汗走进去。梁嘉善倒了凉开水递给她,见她脸上有些被晒红了,讶异道:“你没有打车吗?”

舒意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完一杯,才说道:“早高峰打车的人太多了,我就走了一段路。”

她摸摸脸颊,确实有点热,问梁嘉善,“很红吗?”

祝秋宴从旁边挤过来,抢白道:“不红,很可爱。”

舒意斜他一眼,没有搭理。

梁嘉善又给她倒了杯水,说:“早知道就送你回去了。”

舒意想起早上出门时他有点反常的表现,也不知是听到她要去梁家紧张还是其他的,热茶泼到身上,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还是祝秋宴先反应过来,拉着他去了水池那里冲凉。

看他换了长裤,伤口应该处理过了吧?她说道:“只是去给他们邀请函而已,你也一起的话,我怕梁爷爷会多想。”

即便如此,梁清斋还是提到了让她好好珍惜他的话,若是一起恐怕就真的要选日子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事跑不掉,肯定得找个时间跟长辈们好好谈一谈。

几人吃过午饭,下午把花架子搭了起来。

夕阳落山的时候祝秋宴坐在枝头上,修剪零乱的花枝,梁嘉善伏在猫屋上画着施工图纸,第二天几个人去建材市场找师傅,又帮舒杨布置会场,忙到天黑才回家。

转眼就到了画展这天。

茂业广场位处中心地带,每天人流量巨大,画展在商务写字楼二十八层,旁边多是艺术展厅和手工制作工坊。

加之舒杨的画展对外开放,之前已于茂业广场一楼展示广告牌半个月,可以接纳少量人数的参观者。舒杨的工作人员在入口签到处,核实嘉宾名单及登记自然参观者的身份,殷照年还请了两个保安,在门口维持秩序。

舒意到的时间晚了一点,一进场就被舒杨抓去梳妆。

这是临时搭建的化妆间,里面除了舒杨母女,还有慈善拍卖环节的主持人。祝秋宴是男人不便进入,只好在外面等待。

梁嘉善则去楼下等梁清斋和舒礼然。

画展开放从下午四点开始,六点结束自由参观,开始进入全景展厅进行主讲介绍,六点半进入拍卖环节,舒杨的压轴作品会在最后展出。

姜利和周奕到达现场的时候,正是人流最集中时。

工作人员拿着邀请函看了半天,似乎不太相信他们也是接受邀请的人,周奕甚至只穿了一双夹拖。

要知道穿夹拖参加画展是非常不礼貌的,说是不给画家面子还算轻的,严重点就是拉低画展的档次。

鉴赏艺术作品,同时鉴赏买家的水准,是行业内墨守成规的现象。

工作人员不放心,始终不给他们放行。

舒意接到电话后一时脱不开身,让祝秋宴去接他们。祝秋宴到了之后,让工作人员拿出备用的皮鞋给周奕换上,又一把摘掉姜利的帽子。

姜利眼睛闭了一闭,正要开骂,被祝秋宴用眼神提醒了周遭的眼光,想到今天是她妈妈的画展,强行忍住了不满。

工作人员看清他的脸后,坦然放行,小声咬耳朵说:“长得这么帅,一点也不打扮,真是糟蹋那张脸。”

另外一个回说:“你没发现吗?老板的女儿身边全是帅哥。”

“用你说?我难道瞎的吗?上次陪她一起来画廊的那个我就已经觉得帅惨了,今天身边又多了一个。两个不够,这不,还有戴帽子这个,你觉得像是老板会邀请的人吗?”

“羡慕,好想拥有这种艳福。”

“我怕你消受不起,折寿!”

远处的舒意连打三个喷嚏:谁在背后咒我呢?

……

祝秋宴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小女生之间的讨论,一边走一边打量姜利的脸,姜利被看得浑身冒火,压低烟嗓威胁道:“再看信不信我抠你眼珠子?”

祝秋宴忙摆摆手:“不看了。”

说完忍不住又瞄了眼姜利,姜利几乎做好被揍成猪头的准备举起了拳头,却听他道:“我和梁嘉善,谁长得更帅?”

姜利强行收住手,嘴角微动:“神经病。”

祝秋宴没得到回答,又冲周奕投去真诚的求知目光。

周奕漫不经心地撩了下没几根头发的寸头,轻咳一声,很是中肯地评价道:“我年轻二十岁的话,你们都要靠边站。”

祝秋宴:是在下输了。

姜利: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一边的舒意在化妆间就可以感受到画廊的热闹,时不时就有工作人员进来和舒杨汇报情况,走廊上脚步声就没有停过。

舒杨刚一化好妆,换完衣服就出去了,拜托化妆师好好给舒意挑选衣服。

舒意冲她软软撒了个娇,旁边主持人还打趣她们母女感情好,直说很羡慕她,有个这么出名的妈妈当牵线人,以后她一定会前途无量。

虽说都是表面上客气恭维的话,但舒意仍切切实实感受到一股压力。

到了这一会儿忽然生出一丝怯懦,在化妆师帮她打理好头发后,她同对方打了个手势,躲到换衣间去给祝秋宴打电话。

展厅内已经有不少记者到场,殷照年和舒杨正在招呼宾客。

祝秋宴接了电话,和姜利、周奕对了个眼神,三人分散到人群当中去。

远远听到化妆间传来一声尖叫,电话也突然断线,祝秋宴心下一沉,顾不得还在摄像头的监控下,直接用轻功掠到走廊深处。

一撞开门,只见化妆师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刚换好衣服出来的主持人花容失色地跌坐在一旁。

他接连掀开换衣间的帘子,撞翻了衣架,巴掌大点的化妆间来来回回找了几遍。

始终没有舒意的踪影。

就在这须臾之间,一股杀气凌空而出。先还春风和煦的男人顿时变了张脸,长眸微侧,衣袂猎猎。

俨然阎王降世。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非常非常高光!!!我先预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