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时时间还早,舒杨在茂业商场定了包间庆祝,几个工作人员怕去晚了抢不到红包,匆忙收尾,舒意帮忙收拾了一会儿,见他们心不在焉,干脆让他们先过去,她留下来善后。
几个人员瞅了瞅她身后的男人,又想到之前加码给她捧场的男人,虽然对三角恋充满了兴趣,但还是向红包屈服,因此没再客气,你推我搡地跑了。
姜利查了一圈,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也就和周奕撤了。
原本今天过来就是准备捉鬼的,没想到对方起势太快,去势汹汹,倒让他们措手不及。
想了想,可能对方也怀疑是个陷阱,去梁家送邀请函是故意引蛇出洞。结果一试探还真是,现场安保、监控摄像无一不全。祝秋宴送他们去物业处拿监控备份,准备带回去研究。
整个二十八层转瞬陷入死寂。
舒意听到身后有微弱的脚步声响起,以为祝秋宴回来,一边收拾散乱的彩带一边问:“姜利走了吗?嘉善呢?从刚才拍卖结束就没看到他。”
没有得到回应,她直觉不对劲,收拾的动作不停,却悄无声息地顺过一旁的剪刀,猛一回头,直接插入对方胸口。
男人忍痛往后踉跄了一步,一把扯开她的手。舒意被甩到一旁,重重地撞向化妆台。
“我知道你是谁。”她咬着牙,肯定地说。
梁宥眉头微蹙,下意识摸了下脸上的口罩。这个举动落在舒意眼里更像是此地无银,不打自招。
“你……”她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你把巴雅尔的妻子和孩子掳到哪里去了?”
“有闲心管他们的死活,不如先把秘密名单交出来。”梁宥捂着胸口,大步上前拎起她的胳膊。
他等不了了,梁嘉善优柔寡断,接近她这几天非但一点动向没有传递给他,还帮着隐瞒画展的事。平时她身边进进出出也都有人跟着,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再拖下去他母亲就真的要病死了!
“快说,秘密名单在哪里?或者,如果你愿意把那笔钱直接交出来的话,我们彼此就更皆大欢喜了。”
“你想得美!”
她刚才可能被撞伤了,一只胳膊提不起劲来,另一只胳膊被他攥着,骨头似乎都要被捏碎了,疼得她喘不上起来,但她仍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妥协。
梁宥眸色一暗,忽而瞥见她后颈似乎有什么花纹。
他起身望了一圈,将舒意拖到一旁的换衣间。那里位置狭小,重要的是左右都是挡板,无处可逃。他胸口刚才被剪刀插入过,也伴随着拖拽的动作一阵阵抽痛。
意识到僵持下去势必于他不利,他加紧动作,一把将他扔到墙上。
舒意一反应过来就剧烈反抗,趁他不备忽然撞向他的胸口。祝秋宴曾在K3上送给她的牡丹袖扣生成一柄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颈项,一串血珠顿时溅了她满脸。
梁宥始料未及,本能地用尽全力劈向她的脑后。
舒意身子一歪,倒在原地。
梁宥忙捂住脖子,幸好她使不上太大的力气,刀刃只过刮过了一层薄薄的血肉,尚未伤到大动脉,但已经足够他喝一壶了。
他随便扯了口罩按在脖子上,就要去撕舒意的衣服。
忽而,他感到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好像有什么正在注视着他一般,汗毛顿时全都竖了起来。他僵硬地回头,见一个男人正无声无息地站在身后。
他尚未发出一个字眼,就已经被一拳重重击中。
来人一副身手如妖似魔,既不像当代格斗,又不像上世纪末的咏春霍家拳,更像是一种只在电视里看过的武术,出神入化,动作无形。
梁宥再一次被掀翻在地时,耳边发出一阵轰鸣,眼睛也渐渐失去了焦点,眼前变得一阵浑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一般。
他好似要死了过去,胸口和颈边仍不住地流血,血泊蔓延到身下,像一朵绚烂的荼蘼花。
他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意识却越来越浅。
想到这一次他可能要把性命交代在这里,他一时间不知是喜还是悲。没办法再回去看一看母亲了,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实在叫人放心不下,但一想从今往后不必再当梁清斋的走狗,又觉得人生至此已经够了,那样阴暗潮湿的将来,不要也罢。
他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彻底陷入黑暗。
即在微末的人间最后一刻,仿佛有什么人扑到了他的身边。
“住手,请你快住手!”梁嘉善慌乱地扯着帘子替梁宥包扎,声音带着哀求,“祝秋宴,饶他一命吧,我求你了。”
真切地听到梁嘉善的声音,看清他的面容,祝秋宴被血色彻底掩盖的眼眸才渐渐恢复清晰。膨胀叫嚣的血管被压制着归于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终于变成水一般的澄净。
“果然是你。”祝秋宴嗓音沙哑,仍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可每每看着他,又觉得梁嘉善是如此光风霁月的男人,怎会舍得伤害舒意?上一世的他们已经够悲惨了,哪怕这一世仍不免成为对手,他也不想再看着他们可怜地挣扎下去。
他期待他毫不知情,又期许即便知情,他仍会选择舒意,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他还是站在了梁家那一边。
梁嘉善终究没得选择吗?
是的,背叛梁家,等同于将他们全家送入刑场。舒意不会罢休,梁清斋与梁宥势必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失去梁清斋的梁家将是一盘散沙。加之就在这一晚,他才刚刚知道梁瑾身体不好,梁清斋离去前还若有似无地提点他,让他有时间回去看看梁瑾。
儿孙长大了,对于父母家族不是只需要回馈养育之恩这么简单。他仿佛一只小虫,身上罩着一片网,根本无法肢解,无法逃离。
“其实只要交出名单就可以保障她余生的安全,为什么不这么做?为什么非要让她这么危险?我知道事关她生身父母的死,她仇恨难平,一定要为他们报仇,但值得吗?为了已经死去的双亲,将自己一次次置于险地,真的值得吗?”
梁嘉善为梁宥勉强止住了血,回首看向祝秋宴。他痛彻心扉地质问他,“你不是很爱她吗?你忍心吗?”
祝秋宴紧紧闭上双眼:“只要杀了他,一切就会结束,没有人能再伤害她。”
“有,伤害她的人远不止他,还有我,还有你……”
祝秋宴神色一震,猛的睁开双眼。
梁嘉善跌撞着起了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起,就在你题字的时候,现代人有多少能写得这么一手好字?你的笔迹与当年没有任何区别。是你传信给我的吧?告诉我徐穹手上握有梁家陷害谢融的把柄,还告诉我是徐穹设计支走了袁今,为了娶谢晚,以此胁迫于她。你用两封信逼得梁家站在了晋王的对立面,利用我去杀徐穹。其实我不止一次地想过,究竟是谁在给我写信,他为什么要帮谢家?现在想来你要保护的从来不是谢家,而是她,对吗?”
“可你为了让我相信信件的内容,送来了徐穹随身玉佩作为佐证,有谁能轻易获得一个皇室宗亲的贴身玉佩,又能在袁今出走当日就得知是徐穹的阴谋?要么此人全是信口胡说,要么此人就是晋王身边的人。”
梁嘉善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我猜的对吗?你就是晋王安排蛰伏在谢家的内鬼。”
祝秋宴胸腔不断震动,被梁嘉善逼近于眼前,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必再装,一模一样的字迹,甚至是完全相仿的内容,我都可以默出来。如果小意看到,你猜她会怎么想?”
祝秋宴攥紧了拳头:“你也配告诉她这些?”
“难道你就配吗?真正伤害她的人是你!”梁嘉善忽而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控制不住地吼道,“是你做的吧?徐穹被圣人责罚禁足家中,设计让袁今离开京都的人是你吧?所以你才那么清楚,可你为什么既为徐穹做事,又要背叛他?”
祝秋宴推了梁嘉善一下,没有推动,才开始正视一个完全没有武功底子的男人用尽全身力量后喷薄而出的气势。他按住梁嘉善的手,掌间发力,博弈一般将他的手一步步从自己衣襟上挪开。
梁嘉善终究力不能及,被他推到一旁。
“我做什么不需要向你交代。”
“那我做什么样的选择,又为什么要向你交代?”
梁嘉善回到梁宥身边,远远地看了眼舒意,收回视线,静然望着脸色苍白的梁宥,吐出几个字眼,“你和我谁也不比谁干净,不是吗?”
他走到这一步,已然不是过去的梁嘉善了。说完他背起梁宥,即要出门时祝秋宴忽然叫住他。
“梁嘉善,你真要保他?”
梁嘉善沉默良久,只是说:“保他,就是保你。你也不想让小意知道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吧?”
谁也不比谁干净。
伤害她的人,永远是她最信任的人。
她知道吗?
她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