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已经补上啦~~
祝秋宴必须承认,纵然那个时候他与梁嘉善互为对手,但他欣赏那个男子的智谋,果敢与乾坤。
若他、梁嘉善与谢意不是分别站在对立的局面,在那一个风雨飘摇的王朝末年,或许他们能成为倾心相交的好友,终其一生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他们想要的将来而活着吧?
可惜的是,很多时候他们并没有选择的机会。正如梁嘉善无从选择梁家亦或她,而他也无从选择她亦或自己,那么她呢?
她也无从选择自己与谢家。
因为就在他告诉她可以选择的第二天,上天就再一次夺去了他们的希望。
消息传回京中,匈奴连夜奇袭,袁家军大败,袁二领两千精锐之师逃出困局,不料在山谷关遭遇敌军夹击,鏖战至最后一刻,被匈奴王斩于枪下,头颅悬于城墙下,一连曝晒半月余,尸首无人收敛,衣冠不至归京。
谢晚伤心过度,从雀楼跳了下去。
……
这个故事终究没能讲到结尾,因为祝秋宴醉了。他倒下的那一刻还在质问,为什么苍天要如此对待他们?
他担心这一生会沿着上一世的轨迹,将他们送往一个更无法挽回的局面,他为此心惊肉跳,辗转难眠,不得已把姜利找出来,试图通过一个已经“失忆”的男人,寻求一丝微末的安全感。
他还警告他一定要保护好她,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一定要保护她,用自己的生命,否则他一定会后悔。
姜利双臂环胸,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派胡言乱语后倒了下去,紧抿了一夜的唇终于松动,淡淡吐出几个字眼:“神经病。”
他起身从祝秋宴的口袋里掏出钱包结了账,把他拖到马路边叫了辆车,想想也跟着坐了进去,一路回到舒意家门口,天快亮了。
看着二楼紧闭的窗户和烂成一坨泥的男人,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气,终究还是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安静地等待黑夜过去。
祝秋宴原本瘫在草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后来不知是冷还是怎么的,朝姜利靠了过去。
这一碰触姜利整个人都僵住了,喉结动了动,咽下口水,他默默对自己道:“就是看在你请我吃了夜宵的份上,老子再忍你一会儿。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起床?”
他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想要朝窗上扔过去。手臂挥舞的一刻,却忽然换了个方向,瞄准不远处的小黄狗。
小黄狗还以为他在逗它玩,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直冲他摇尾巴,一会舔他的手,一会又去舔祝秋宴的脸。
担心醉鬼被闹醒,看到他在旁边误会多想,姜利一把拽住小黄狗,把它的头摁进自己怀里,小声地说:“嘘,不要吵,待会买火腿肠给你吃。”
小狗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点了下脑袋,后来果真不吵了,静悄悄地躺在他身边。两人一狗在草地上虚耗了两个小时的光阴,大门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
姜利猛的弹跳起身,朝一旁躲了起来。小黄狗也跟着,小心翼翼地躲到他身后。
舒意穿着宽松的睡裙,提了一袋垃圾走出来。似乎刚睡醒的样子,头发蓬乱地耷拉在脑后,路也走不好,下台阶的时候拖鞋被石子咯了一下,鞋子都走掉了,又回头去捡。
手腕上箍了一圈花花绿绿的头绳,更衬得她皮肤白皙。
姜利强忍笑意,看她笨拙地穿好鞋朝路边走了过来。
他随即捡起一颗石子扔了过去,她这才看过来,带着一丝犹豫朝马路对面走了几步。待看清草地上躺着一个熟悉的醉鬼后,她忙小步跑了过来。
“祝秋宴,你怎么睡在这里?”
她摸了摸他的脸,体温还好,应该不是魇住了。再一看他惬意地翻个身,又熟睡过去,隐约有酒气与鼾声传来,她顿时恼了,捶了他一下。
“快醒醒,去哪儿喝酒了?”
他嘟哝了一声,挠痒痒似的推开她的手。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捏住他的鼻子,想要将他唤醒,不料他跟常人心肺功能不一样,鼻息被堵住了,便微微张开嘴唇,一吐一吸换着气,睡得更沉了。
舒意顿觉无奈,不知该怎么把他拖回去,正打算回家找殷照年帮忙的时候,一只小黄狗从树后蹿了出来,撒欢一样叫个不停,又不断往来,从她这边绕到树后再回来。
她觉得奇怪,正要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姜利自觉地站了出来。
他清清嗓子,不太高兴地说:“半路上捡到的,就给你拾回来了,不用跟我说谢。”
他总是用难听的口吻说相反的话,舒意已经习惯了,问了他经过,他含糊不清地交代了几句,又说:“神经病,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什么谢家梁家的,搞得我头昏脑涨。”
舒意一顿,回头看了眼熟睡的祝秋宴。
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去跟人借酒消愁,讲的还是上一世的故事,是一些她尚未想起的不太愉快的记忆吗?所以他才不开心,不管她怎么哄他,眉宇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愁思?
她按捺不住好奇:“什么故事?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姜利目露诧异,这是破烂故事她也好奇?他刚要说“记不清了”,就见她招招手,示意他先把祝秋宴抬回去。他无奈,只好搭了把手。
两人把祝秋宴送回床上后,舒意把空调打开,调到适合的温度,又给他盖上一层薄被,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姜利还没有走,正在客厅等她。
舒意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你吃早饭了吗?”
姜利说:“不想吃。”
“那就鸡蛋饼吧,很快,你等我一下。”
她拉开冰箱找出一张面饼,动作熟稔地摊开,打了鸡蛋,撒上芝士,又裹上一堆培根火腿,用吸油纸裹好,又倒了杯橙汁,给自己整了两片吐司,装盘送到他面前。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平静地说:“那个梁家谢家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尽可能地回忆起来,转述给我,不要落下一个细节,可以吗?”
姜利被这阵势吓住了。
他在她面前一向是倨傲嚣张的姿态,哪怕上次被她威胁“不会善罢甘休”的时候,他也没有怕过,可就在这个装点温馨的她的家里,吃着她亲手做的豪华手抓饼,他忽然如坐针毡,后背发寒。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已经不是舒意,而是另外一个人,有一点小时候金九的影子,但给人的感觉要更深远一点,带着无法窥探的城府。
这种感觉曾经出现过,但不够明显,以至于他未曾放在心上,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开始正视她,她的冷静与威严。
他抱着某种类似于必死的决心啃了一大口手抓饼,然后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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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那个零零碎碎的故事,姜利就走了。
没有让她送,逃也似的掀开门狂奔出去,似乎被迫再回忆了一遍,他有点相信那个故事的真实性了,但他仍骂骂咧咧地问候了她一句神经病,这才离去。
舒意打开手机,看到周奕在夜里给她发送的消息:阿九,刚才姜利甩开了我,我没跟上。
她给周奕打电话,告诉他昨晚姜利和祝秋宴在一起,让他不要担心。周奕沉吟着应了句好,看了一夜录像带,翻来覆去几十遍,仍没有找到可疑的踪迹。
他眼泡肿胀,布满了血丝,打着电话舒展了下僵硬的背,起身走出门外抽烟。
想到画展时姜利没来得及抽出的银行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舒意见他欲言又止,问道:“周叔,怎么了?”
“没什么,目前看来这小子问题不大,你首要提防的应该是那个男人才对。”
一千万的手笔说来就来,越不是普通人,毫不保留的善意就越是可疑。周奕提醒她一定要小心祝秋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很危险。
舒意微微一笑,说:“我知道。”
他很危险,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道了。不管是身手,给人的超出年龄的气质感觉,还是他的言行举止,都不是一个正常人。
后来知道他是鬼,还是她前生的鬼,他的危险性她就更加清楚了,但她还是飞蛾扑火般走向了他。
听完姜利的故事,她似乎知道了谢意的选择。
梁嘉善,祝秋宴,这两个男人都曾给过她美好的将来,但她终究不只是谢意,更是谢家的女儿,谢府的顶梁柱。
她站在一个百年之后的角度回望过去,替自己,替他们都感到无穷的可悲。
一个生来就被厌弃的少年,一个不愿当天之骄子的贵族,一个没有来路也没有去路的影子,一个离经叛道的贵女,他们之间交织着的命运,是上帝执笔书写的悲剧,谁也无力挣脱。
她开始不再回避那些真相,甚至渴望真相早一天到来,能够让她拨开云雾看清自己的内心,让祝秋宴的眉头不再褶皱,让嘉善的自由重新回来,让姜利过一些明亮的生活吧。
在他们仍旧年轻的时候,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在她还有的选择的时候。
她是这么想的,徐穹也好,李重夔也罢,那些过去哪怕她无以承受,只要是他亲口告诉她真相,她就可以受得住。
于是她回到祝秋宴的房间,脱了鞋子钻进他的被子。男人在梦中仍不断呓语,她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说:“祝秋宴,快醒醒,你的小姐姐来啦。”
男人翻了个身,没有醒来,却是反手将她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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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秋宴恢复意识的时候,疼痛神经第一时间苏醒,他扶着额头舒了口气,这才慢慢睁开眼,然后看到缩在她臂弯处的女孩。
一圈乌黑的发顶,带着慵懒的柔弱。
他一时间没分得清楚现在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过了好一会儿宿醉前的记忆才回到脑中。他微微一笑,将被子拉上来盖过她的肩头。
差点就以为昨夜没有出去过,没有放纵过,只是背着受伤的小姐走了一路,然后动情地在街边拥吻,并且情难自已地睡到了一起。
可一看身上的衣服,不得不回归到现实。
祝秋宴先看了眼她脖子后的淤痕,冰敷后好了许多,又揭开被子去找她的手腕,被头绳挡住了,勒痕倒也看不太清楚。他丹田发力,用温热的指腹轻轻在手腕上打圈,替她消除血瘀。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声音还不是很清楚,小声地问他:“几点了?”
祝秋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
嗯,下午一点。
舒意忙一惊得弹坐起来,原本只是想陪他说说话的,没想到会睡过去,还是在他的房间!她忙起身下床,找拖鞋,找手机,整理乱糟糟的头发,正打算出去,就听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随后有人敲响了门。
舒杨状似平稳的声音问:“小意,你在里面吗?”
正要潜逃的某个做贼心虚的小贼忙矮下身子,手舞足蹈地给祝秋宴比划手势,一边无声地传达指令一边朝窗边走去。
刚要尝试从外头“越狱”,就见殷照年拿着水枪走了过来。防偷窥的双面玻璃之外,殷照年小心翼翼地趴在窗边,试图往里看,一边看还一边嘀咕:奇了怪了,鞋子钥匙包都在家里,按理说没有出门,怎么就找不见人呢?
舒意:……
一回头,对上祝秋宴看好戏的眼神,她顿时脸红得滴血,指着他无声道:“你快和我妈妈解释一下。”
祝秋宴无奈地摊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睡到中午不起床,这事传出去任凭他说破天去,舒杨能相信他们是清白的吗?
他指了指她,也以口型无声地回应:“我劝小姐缴械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投你个大头,要不是你喝醉了,我会过来照顾你吗?”
他面露委屈:“可是是你自己钻到我被子里的。”
“不是,我……”
现在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吗?她和梁嘉善还没解除婚约,长辈公认的未婚夫说不定就在隔壁,她现在却出现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房间里,说出去像话吗?
好丢人的,舒杨还不知要怎么看她。
她顿时缩成一个鹌鹑,求助地看着他。
祝秋宴勾勾手,指着左右脸颊。舒意抿了下唇,快速地啵了一下。
某鬼心满意足,把她往衣柜一塞,又抓乱了头发,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这才打开门。
舒杨探头看了一圈,见舒意不在里面,对他点点头示意,装出要跟他讨论下舒意病情的事,往里走了两步,刚要打开衣柜检查,就听祝秋宴道:“挺严重的。”
舒杨一惊:“什么意思?不是说针灸有效吗?还有几天应该就到日子了。”
祝秋宴实话实说:“她之前淋了雨,情况加重了很多,这次会比较危险,我也正想跟阿姨说这件事。”
“很危险?”
舒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跟着祝秋宴一步步离开房间,去了客厅商谈。
不过她这情况,再谈也谈不出花来,怕舒杨重返,她没敢多待,一找到机会就溜去了楼上,把头发打湿,弄成刚在洗澡的样子。
下了楼,见舒杨与祝秋宴各据一边,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她挠了下脑袋,有些郁闷。
“怎么了?”她小声地问。
舒杨忙醒过神来,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没事,刚才小祝说你的针灸疗程快结束了,不知道效果怎么样,这次没有药,我有点担心。”
原来是这样,她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真的有多严重,多危险呢。
她放下毛巾,走过去冲舒杨撒娇,让她不要担心。母女俩说了会话,她一直有意遮挡伤痕,舒杨又心不在焉,自然没有看到。
下午招晴过来替她诊脉,离去前照旧对祝秋宴摇了摇头,提醒他接下来的几天一定要注意,必须时刻守在她的身边。
一旦血崩止不住,就是生命威胁。
祝秋宴神色凝重,急切地问她:“医书不是从西江寄过来了吗?没找到可以治疗的方子吗?”
招晴这几日就是没日没夜在酒店看医书,可她这毛病,哪里是医书能记载的?两辈子的诅咒,想要她的命随时可以要,人为力量怎么可能扭转?
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不肯接受真相罢了。
“这两天我会继续看医书,不过不能保证,如果她能熬过去,再重新针灸治疗应该无恙的,你也不用太担心。”招晴想了想,到底没有逼他,转而又道,“我怕她会突然来日子,药包给你准备好了,你记得带在身上。”
祝秋宴没应声,只是望着远处,像一根随风摇曳的藤蔓,怅惘地演绎着诗章。
招晴叹了声气,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他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药包。
之后祝秋宴给姜利打了一通电话,让他去找一找梁嘉善,跟着他。姜利停顿了三秒,从电脑桌前起身。周奕看他要出去,手指敲打着膝盖,问:“去哪儿?”
“身体里有火,要去灭一灭,你要不要一起?”
说完眼神示意桌边忘记拿的打火机,周奕笑了一下,朝他扔过来:“早点回来,别玩得太过火。”
“我年轻气壮,你管我?”
他压低帽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压扁的烟盒,一边点烟一边吊儿郎当地走了出去。周奕跟了一小段,见他确实是往热闹的夜市走去,想了想,折回四合院。
他刚一离去,姜利腾的冒了火:“为什么要跟踪梁嘉善?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甭想再指派我!”
祝秋宴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梁家的那个家伙,昨天晚上在你们离开后袭击了她。”
“那你没抓住他?!”想了一会儿姜利反应过来,将信将疑道,“因为梁嘉善?”
“嗯。”
男人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姜利不得不收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吐出口烟,陷入沉思。
难怪昨晚他那么反常,忽然找他出来喝酒,原来一直要伤害她的家伙就在身边,而他们居然一无所知,还差点让对方得逞。
姜利没忍住爆了声粗口,又道:“你告诉她了吗?”
祝秋宴沉吟着,没有说下去。
要怎么告诉姜利,昨晚的那一切是他和梁嘉善两个彼此深怀秘密的男人,在龌龊又肮脏的念头驱使下,共同选择来圆一个谎言的夜晚。
看似是“善意的谎言”的开头,叫人不忍淬读,其实读下去只会是一个接一个谎言,说不尽的谎言。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此事不可能就此收尾。那个男人一定要尽快除去,否则若对方有所察觉,利用她的血亏之症大做文章,那么将后患无穷。
在这件事上能帮助他的人唯有姜利。
而姜利似乎读懂了他的欲言又止。
“也好,女孩子最婆妈,你要是告诉她,正在谈婚论嫁的未婚夫就是一直在追杀她的坏人的帮凶,指不定怎么伤心,烦心得很,还不如瞒着她,不要打草惊蛇。”
他快速地整理着整件事,末了有点气恼:“你昨晚怎么不说?叽叽歪歪扯那么多,害得我一直被追问。”
祝秋宴摸不着头脑,问他什么事,他只好含糊地说了下早上送他回去被舒意追问“故事”的过程。
让他震惊的是,祝秋宴的态度居然和她一模一样,让他一字不落地再复述一遍自己听到的故事,然后才状似心安地说了句“那就好”。
他再次痛骂:“你们是神经病吗?”
什么破故事,非要他一而再地回忆,里面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或者你告诉我,故事里的梁嘉善不是你随口拿过来用的名字,而是我现在知道的梁嘉善。他是重生了吗?你在逗我吗?讲什么鬼故事!”
祝秋宴无声地吁了口气,已经不再关心姜利崩塌的世界观了。幸好他只是讲到花宴那一日,没有提及袁今战死,谢晚身故,小姐尚不知情。
姜利骂完却没有立刻挂电话,直觉对面的男人有点超出寻常的紧张,好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要断裂似的。
“你……”
他太清楚这种状态了,十五年前当他得知有人正在找寻金原和李榕桉夫妻的下落,似乎要对他们一家不利的时候,他每一天每一刻都是这种紧绷的状态,一种很怕很怕失去她的像是应激的某种状态。
究竟怎么了?他的声音以从未有过的怯弱软了下去,谨慎地问道:“还发生了什么事?”
祝秋宴的嗓音浸着湿润,仔细分辨的话还有一点哽咽:“她生病了。”
“什么病?很严重?绝症吗?”
祝秋宴摇摇头,不知如何说清。
他有一种感觉,这一天很快了,小姐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他刚要开口,就被姜利急急打断:“梁嘉善这里交给我,我一定会找到那家伙的踪迹。至于她,暂且交给你保护,在我们的交易结束之前,你必须好好地留住她的命,否则我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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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秋宴并不知道,在他出门打电话的时候,一辆车从街道上驰过,停在了舒意家门口。蒋晚给司机付完车费,舒意正好开门迎她,两人手挽手亲热地往回走。
“带了什么?”
“刚在路上看到一个奶奶推着小车卖西瓜,我就买了两个,正好想你了,就带过来跟你一起吃。”说完探头看了一下,“咦?叔叔阿姨不在家?”
“出去吃晚饭了。”
蒋晚挑眉,一脸不怀好意地笑道:“他们的感情似乎比之前好了很多,是你的功劳吧?”
舒意接过一个西瓜,一边清洗一边说:“你知道我妈的,面对感情有心结,和我爸一直也没好好沟通,两个人互不干涉,将就着过日子,但其实他们彼此心里都有对方。”
因为骆杳杳的缘故,舒杨第一次朝殷照年发难,表现出了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重视。殷照年又是乱花丛中厮混的高手,还不第一时间抓紧机会展开攻势?
从烛光晚餐到画展名流,都给她安排地井井有条,每天绅士地陪在旁边,逢人就秀恩爱,进进出出跟连体婴儿似的。
反正她自己瞧着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被蒋晚一说,她心中更是高兴。
蒋晚戳了戳她笑得合不拢的嘴角,转而又道:“其他两个家伙呢?该不会是避开你,出去决斗了吧?”
“瞎想什么,祝秋宴刚才还在,应该是出去散步了。”
他是老年人的作息习惯,吃完饭总要走一走,正好别墅区附近环境不错,还有个公园,寻常无事他就爱站在公园的湖边,眺望着平静的湖面一动也不动,跟入定似的站上半天。
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往常都要拉着她一起走,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一个人就去溜达了。
舒意动作顿了顿,转而想起梁嘉善,正觉奇怪,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拿起一看,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给她发来短信:小意,爷爷昨晚有点受凉,今天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还在等报告结果,今晚我就不回去了,请你帮我和叔叔阿姨说声抱歉,昨晚没能参加他们的庆功宴。
她扯了纸巾擦干净手,回道:没关系,你好好照顾梁爷爷,有任何情况随时打电话给我。
梁嘉善隔了两分钟才回:嗯。
舒意盯着那个简短的“嗯”字,微微有点愣神,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在看什么?”蒋晚忽然凑了过来,一看手机上的短信内容,笑着说,“这个嗯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带着情绪?是我多想了吗?我印象里的梁嘉善,怎么着简洁明了也应该回一个好,而不是嗯吧?”
她还记得上一辈子的梁嘉善,世家的公子,哪哪都周到得让人无可挑剔。今生的梁嘉善出生优渥,也是个绅士品格的好男人,就觉得他与这个“嗯”格格不入。
舒意点点头,她总算知道哪里奇怪了。
应该不是错觉,按照他一贯的处事作风,这条短信已经来得有点晚了。
“算了,不想他了,姐妹大过天!他们都不在更好,今晚你就专心陪我好了。”
舒意听出她语气不对劲,赶忙问道:“怎么了?和冯今吵架了?”
“不是。”
“那是怎么了?什么事能让你这么发愁?”
舒意端着西瓜走到客厅,见她往沙发上一摔,呈现一个懒散的大字型。她上前拍拍她,蒋晚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家里想安排我出国进修,我学音乐的嘛,国内暂时可能也没有特别好的发展机会,就说要不出国再进修个两年,之后再看。”
蒋晚挠挠发顶,“我才刚跟冯今在一起,两个人正好着呢,他们就要分开我们,这我怎么舍得嘛。”
“冯今知道了吗?”
蒋晚摇摇头:“我还没跟他说。”
理智上她觉得父母的决定是正确的,进修会帮助她更好地走将来的路,可感性上她始终无法割舍,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心里总是惶惶的,好像觉得这一走,就要和冯今天人永隔了。
她不由地叹了声气:“你说我是不是想多了?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这几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就整天胡思乱想。我不走吧,家里那两个不开心,我走吧,他跟我肯定都不开心。”
舒意作为旁观者头脑还算清晰,问她:“冯今现在有什么规划吗?”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他家里给找了工作吧?他这几天都在忙着面试。”蒋晚猜到她要说什么,气馁地摇摇头,“他家里传统,要是有计划让他出国,大学就送他出去了,这会儿只想他快点投入工作当中,过两年娶个老婆,再生个孩子给老人来带,哇,简直其乐融融!”
“那冯今自己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舒意无奈,叉了西瓜送到她嘴边:“你要跟他沟通,家里想的是一回事,他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他不会跟你一起出国进修,但是只要他态度坚决,两年也很快过去的。”
“可我舍不得嘛,还有你呀!我们才刚刚相认,都还没尽情地出去玩过呢。”蒋晚抱住她的手臂撒娇,“要不我们三个一起出国?你正好可以去进修美术!”
舒意戳了下她的脑门,把她充满着希冀的脸推开,神色黯淡了下去。
“我不想出国。”
“为什么?”
舒意说:“我要回西江。”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提起了,过去蒋晚只当她想念家乡,好比一个执念,小的时候被迫离开,并不符合自己的本心,因此心底始终有一个念头叫她无法忘怀,不甘就此低头,一定要再回到故土,做自己的选择。
可如今再听她提起,蒋晚觉得哪里变了。
不像是执念,更不像是思念。她说不出来,但可以猜到西江对她的重要性。
“为什么?”
舒意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除了寻找我爸爸妈妈车祸的真相之外,是否还有更深的缘由一直在冥冥中牵引着我,让我回到那里再看一看……”
看什么呢?难道是上一世她爱的人?
舒意低头浅笑出声,蒋晚见她这样也不再勉强,便道:“那我干脆随你一起回西江好了,我觉得那里也很好,跟北京的风土人情完全不一样,我可以学习民族乐器,这也算进修了嘛。”
“不行。”
“为什么?”
舒意没说话,蒋晚微微皱起眉头,有点不开心。
他们虽是很好的朋友,可以无话不谈,但她总是姐姐的身份更多一些,无形地与她隔开了一道跨越不去的屏障。
蒋晚其实很讨厌她总是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承受,她也知道往往说了自己并帮不上忙,但她仍期许着阿姐可以同她分享她的一切,一切的酸甜苦辣。
这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结果。
“我想好了,西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拿起包,一脸决绝道,“我这就回去跟他们说,你定好日子什么时候出发,提前通知我一声。不通知我也行,那我就一个人去。”
“晚晚。”
“哼,我不想跟你说话,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她说完大步走出门去,迎面正好遇见刚打完电话回来的祝秋宴,一下子把气都撒在他身上,“现在是什么年代?二十一世纪了!拜托你好好地跟我那个老夫子一般酸腐陈旧的姐姐说一说,现在不流行长姐为母的一套了,我们是自由平等的!”
祝秋宴:……
舒意:……
-
蒋晚的脾气一直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出了门坐上车就不生气了。
她仔细地回想刚才说的话,一时觉得语气重了,一时又懊悔不该那么说话,阿姐不肯告诉她原因,不想让她一起去西江,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这时的舒意坐在沙发上看着托盘里的西瓜,慢吞吞地吃了两瓣,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问祝秋宴:“你去哪里了?”
他澄明的目光笼罩着她:“前两天去花园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女孩,小姐还记得吗?”
“啊?那个戴牛角灯的小女孩?”
“嗯,她刚在一直在马路对面冲我抛媚眼,给我招手,我原本不想撇下小姐一个人出门,但实在扛不住她的热情,就好奇地上去跟她说话,她说那天在花园遇见我的地方埋下了一颗种子。”
舒意被这个开头吸引,渐渐地放下西瓜,专注地看着他。
“然后种子发芽了,结出了一颗果实。她想跟我一起分享,我就拨开果皮尝了一口,哇,好甜!”
舒意听完想了好一会儿,张嘴问道:“没了?”
“嗯。”
“你在耍我吗?”她终于反应过来他完全就是胡编乱造,扑上去揍他。他躲闪了一下,假装没有躲过,硬生生挨了一拳,发出一声哀嚎。
“好痛,小姐好残忍,居然对我下如此重手。”
“你再演?”舒意绷着嘴角,快要忍不住,“之前怎么没有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戏瘾?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当个花农太屈才了吧!”
祝秋宴满怀苦恼地望着天:“这个问题咱们不是讨论过了吗?我长得这么帅,去当演员不是抢别人的饭碗吗?”
舒意嘴角一抽:“你走开。”
“我不走,刚才的故事小姐真没听明白?”他跟在她身后,一路追到厨房去,“小姐不再仔细想想?”
舒意把水果刀洗干净放进碗架,擦了擦料理台,见他还在身后喋喋不休,不禁回头瞪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委屈地扁扁嘴:“是我表达地有问题吗?七禅若是种子,小姐就是果实。”
我一生唯一的结果只有你,是甜蜜蜜的滋味。他这样绞尽脑汁地表白,她完全听不懂,还要怪他自恋,他快要委屈死了!
他说完吊着眉梢斜了她一眼,鼻尖微微一哼,转头就要走。
舒意总算回过味来,下意识上前拉住他。他一转头,自然而然地抱住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得逞的笑。
“小姐快给我道歉,我就大发善心地原谅你了。”
舒意试了试他的体温,抱得那么紧,还嘴硬,她终于没忍住笑了:“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没听懂你含蓄的表达,哎呀都怪我太笨了。”
“嗯,好笨,但七禅不嫌弃。”
舒意气恼,又捶了他一下,这才听到他闷闷的笑声,大抵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早就笑开了花。她心间原本凝结的一层冰霜也瞬间裂了开来,温暖地流淌进胸腔。
她知道他是在哄她高兴,摸了摸他的后脖子,像是对她无声温柔的回应。
“晚晚刚才跟我闹了别扭,她怪我总是瞒着她很多事情,可我怎么跟她说呢,她这么傻,怎么承受的起?如果我告诉她一直有人在追杀我,她以后要怎么生活?我真的不敢想,我总是很怕把她、把身边的亲人都牵扯进来……”
祝秋宴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我知道,小姐别怕。”
他想说他会保护她,可话到嘴边忽然觉得难以启齿,只这么停顿了一下,竟然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不断告诉她:“很快了,我相信这一天不远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点点头,也用力地回抱他。
不久,姜利打来电话:“我找到人了,在西部码头的118号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