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心万万

作者:尤妗

“怎么去了这么久?”蔚井宏听到开门声,问了一句。

“嗯……”蔚玖点头,把醋和白糖放进厨房。今天蔚井宏下厨做糖醋鱼,关于鱼的菜式蔚玖一直做不来,连下手蔚井宏都不让她打,蔚玖只好回到小床上。

望着枕头上的衬衫,脑子里却浮现出刚刚苏清屿那个有些炙热的眼神。她不算特别迟钝,有些东西并不是不懂,只是她不懂为什么……她根本不敢再深入去想。

思考不出个结果,思绪乱成一锅粥。好一会儿,蔚玖听见蔚井宏叫她。她回过神:“啊?”

蔚井宏一手拿着锅铲,已经走了出来:“在这愣什么神呢?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蔚玖讨好地缩了缩脖子:“我好像走神了。”

“我电话响了,徐安打过来的,你先接?”

“啊,”蔚玖才从嘈杂的炒菜声中捕捉到手机铃声,她匆匆站起身,“我去接。”

蔚玖把手机带出厨房,走到安静的阳台才按了接通键:“爸爸?”

“诶,小玖啊。”

“小玖接的吗?”一道有些微弱的女人声音也从听筒里传来,“那我要跟她说。”

“哪有你这样的,怎么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切,我就说直接给小玖打吧,你看现在不也是小玖接的。”

“要把人女儿拐来你不打算告诉人家一声的?”

蔚玖听两人吵了一会儿,弯起唇打断:“爸、妈。”

林菁哼笑了一下,然后温柔地回:“小玖,怎么是你接?”

徐安也问:“老井呢?”

蔚玖回:“我爸爸在做饭。”

“是有什么事吗?”她停顿了一下,“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没听妈妈说呀。”

林菁语气里有点无奈:“还不是一一那个丫头……”

抽油烟机有点坏了,屋子里油烟味变重,蔚玖歪头把手机夹到肩膀,伸手把窗户开了一点点。

“怎么了吗?”她问。

“她不是明天生日吗,昨天我跟她说姐姐周日要工作,没办法过来,她就一直闹个不停。”

“啊……对,”蔚玖愣了一下,“明天是一一生日。”

她轻轻蹙起眉:“对不起……我忘掉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蔚玖低头看脚尖,抿唇笑了笑:“可以啊。”

挂断电话,蔚玖再次进了厨房,蔚井宏正在出锅装碟。她把碟子端过来,一边说:“爸爸,明天一一生日。”

“过生日?”蔚井宏惊讶,“这么快,几岁了这是?”

“三岁。”

“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蔚井宏感叹。

父女俩默契地沉默了几秒。蔚玖抬眼悄悄看了一眼蔚井宏,小声说:“他们也想您去呢。”

蔚井宏摆摆手:“我去算什么。”

顿了顿,他擦擦手,穿过蔚玖的小屋,从卧室里拿出来五百块钱:“替我把红包给小一一就行。”

蔚玖抿住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转天早上,蔚玖很早就从家里出发。每次去养父母家,她都要倒两次地铁和一次公交。郊区通往市区的地铁总是拥挤不堪,尤其是空调暖风全开下混合着的人味,让这次的旅途比往常更难熬了些。

终于,经过一处换乘站,车内空了三分之一,蔚玖刚找了个座位坐下,就看到又上来了不少人。

其中一对母子算是动作比较快的,母亲眼疾手快地把小男孩推到了蔚玖旁边的空座,小男孩很听话,规规矩矩地坐好。

蔚玖确实是站得有些累了,昨天又没睡好,她想让位置也心有余力不足。她冲扶着栏杆的母亲点了点头,又尴尬地挪了挪视线。

九点钟了,往常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到了剧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蔚玖低头查看,愣住一瞬。

小格舅舅:“在做什么?”

这一句有些没头没脑,蔚玖趁着一点微弱的信号,给他回:“今天实习请假了,来给妹妹过生日。”

过了三站,还有两站下车。蔚玖整理好书包和手中的袋子,放在腿上抱好。她歪头看了一眼小男孩,正好对上他打量自己的眼睛,清澈的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探寻。

蔚玖冲他笑了笑,没太在意,只当是小孩子的好奇。可一分钟过去了,她发现,她稍微有什么轻微的举动,男孩都会下意识紧张一下,然后看一眼他的妈妈。

反复几次,恍然意识到什么,蔚玖提起袋子起身。刚走一步,就听到小男孩微弱却急切的声音:“妈妈,快坐!”

蔚玖转头,女人已经被他拉到座位上。小男孩看她的眼神顿时变成了颇为生疏的警惕,生怕她把这个座位抢回来。

女人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冲她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

蔚玖忙着摇头:“没关系您坐,我本来就要下车的。”

直到蔚玖下车,透过玻璃门,她看到小男孩的神情才放松了下来,安静地握住妈妈的手。蔚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地铁在她眼前平移开走。

真好啊。

到了小洋楼,果然是一一来开的门,蔚玖蹲下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想没想姐姐?”

“想!”一一拼命点头,还觉得不够,在蔚玖脸上重重地吧唧了一口。

蔚玖笑开来,站起身就看到林菁拿着手机对着她们。

“妈妈。”

林菁脸从手机后面露出来,把屏幕翻转过来给蔚玖看她刚刚录的小视频:“我两个女儿真好看。”

蔚玖探身看到,小视频拍的角度声音都很完美。她微微撒娇:“您发给我一份好不好,我也想要。”

“好好好。”林菁刮了刮她鼻头。

一一在下面不满了:“妈妈你又疼姐姐!”

蔚玖笑了,弯下身子,也刮了她鼻头一下:“一一好小气,这个也要计较哦。”

徐安走过来:“你还想干什么?姐姐不来你闹,来了你又小气。正好今天三岁了,可以丢出去卖钱了。”

徐安和林菁都笑起来。

蔚玖笑容僵硬了一瞬。

一一脸都红了:“不准把我丢出去!一一可听话了!”

一片笑声,其乐融融。

一一把蔚玖拉进她的公主房,把洋娃娃给她挨个介绍了一遍。蔚玖耐心地听着,也细细地观察着一一。

小孩子是真的长得快,这么隔一段时间来看,就会觉得和上一次见有很大的变化。

一一被徐安和林菁养得很好,脸蛋还有一点婴儿肥,性格虽然有一点娇纵,但也没有过分,反而添了几分可爱。

“姐姐,姐姐!”一一给娃娃换好衣服,突然叫她。

蔚玖应声:“怎么啦?”

“昨天幼儿园的小朵和我说,她都是穿她姐姐小时候的衣服。”

“嗯……”蔚玖停顿了一下,“怎么了吗?”

“我也想穿姐姐的衣服!”

“……”蔚玖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她。

“妈妈好过分,只疼姐姐,好看的衣服只给姐姐穿。”一一皱着眉头,“上次我找她要,她都不给我找。”

“姐姐,你告诉我在哪里好不好?”

蔚玖搓了搓手指:“姐姐小时候太淘气了,衣服都穿坏扔掉了。”

“啊?”一一不解,“妈妈说姐姐小时候可乖了。”

蔚玖眼睫微动,揉了揉她的头。

一一奇怪了一会儿便没再纠结,继续她的娃娃换装游戏。

蔚玖低下头,很多事情她至今都没有和徐安和林菁说,所以徐安刚刚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三岁可以卖钱的话。

她是三岁多的时候走丢的,后来辗转了不知多少个地方,一直到五岁,被徐安和林菁从福利院带走领养。

她一直记得自己是有亲生父母的。在福利院的时间不长,记忆也模糊,但是那种对血缘的向往和执念却早早在蔚玖心里生根发芽。

她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家里有不少婴儿用品,只是那时候林菁身体不好一直要不了孩子,但蔚玖特别清楚,林菁有多遗憾和渴望。后来收养了她,她都没把那些婴儿用品丢掉。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体会到真正将自己的骨肉抚养成人的感受,蔚玖发自心底为他们高兴。

她低头,手机响了,是林菁把小视频发过来了。蔚玖点开,一一也寻着声响把小脑袋凑过来,咿咿呀呀地,闹着让她放了好几遍,她顺手就分享到了朋友圈。

这时候林菁的声音传过来,喊她们穿衣服出去吃饭,蔚玖收起手机,给一一找了件粉色的小呢子袄穿上,还戴上了白色的耳罩和浅灰色的绒帽,真像一个小公主。

蔚玖抿唇笑,林菁的口味还是没有变,她小时候的照片也是同样的风格。

上大学后蔚玖周六日基本就是回和蔚井宏的小房子,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徐安和林菁觉得蔚玖瘦了,在饭桌上拼命给她夹菜,结束后三人陪着一一在外面逛了很久,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于是她被留在了这里过夜,转天他们直接送她去学校。

本来蔚玖的房间还一直给她留着,但是今天一一格外兴奋,非要蔚玖陪她一起睡,蔚玖拿着干毛巾给一一擦完头发,两个人窝在被窝里。

说了一会儿话,一一的眼睛就要睁不开了,这一天她太兴奋了。

蔚玖给她塞好被子,从床边把手机拿出来,才看到白天那条朋友圈底下有了好多评论。她发朋友圈的频率太低,连自拍都没有,这么一个小视频炸出来了挺多人。

有问她小妹妹是谁的,有夸她的,还有只留一串表情的。她点进去,挨个回复,一直划到最后,手指停顿一瞬。

小格舅舅:“很漂亮。”

五分钟前的评论,她刚点进来的时候还没有。

蔚玖脸红了,她盯着这三个字很久,实在不知道回什么,索性直接给他发消息:“还没睡呀?”

“嗯,有工作,才回来。”他回,“那个是你妹妹?”

“嗯嗯,可爱吧?”

“可爱。”

过了几秒,他又说:“你朋友圈里没有照片,不爱自拍吗?”

蔚玖有点囧:“不是,是不太会……”

苏清屿笑了:“我想看怎么办?”

蔚玖咬了咬唇,心跳有些快:“你又不是没看过我……”

语气里怎么看怎么有点撒娇的意味,苏清屿勾起唇回:“明明很久没看到了。”

哪里有很久,这样一来一往的暧昧让蔚玖觉得脸热。她从相册里翻了翻,今天还真的和一一拍了几张合照。

她反复比对了很多遍,才挑了一张最满意的发过去。约莫一分多钟,那边都没有回复,蔚玖有点紧张。

结果他直接发了截图过来——他把这张照片设成了他们的聊天背景。

暗示意味很明显了,蔚玖感觉后颈都变成了淡粉色,心跳砰砰的。她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直接的表达,小鹿乱撞了几秒,大着胆子回:“你都没有给我发你的照片。”

苏清屿忍不住笑。越是熟稔,就越能发现她有多柔软,恰到好处的撒娇,真的撩到他心尖上。他的目光凝了几秒,没再犹豫,伸手调了调灯光的亮度,拍了一张自拍发过去。

蔚玖翻了个身,再看手机的时候,那张图片就跳了出来。她愣了一下,照片上的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屏幕上的眼神让她不自觉回忆起昨天在楼道里……

她窘迫地回:“你别取笑我……”

苏清屿无奈地笑笑,他简单地试探了一下,她还以为他在逗她。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已经很晚了。蔚玖想着他是刚结束工作,想让他早些休息,便先和他说了晚安。

放下手机,她把脸埋进枕头,将聊天记录在脑海里重播了一遍,她嘴角不自觉勾起笑。

不过……他为什么不愿意给她发照片呢?家里也是,一张照片也没有。

蔚玖皱眉想了半天。唔……他是真的对自己的长相不自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