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心万万

作者:尤妗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于妈还在厨房忙活。

没一会儿,于妈从厨房出来了,看到苏清屿也在沙发上,整个人定住几秒。但有了上一次医院撞见二人的经历,她受到的冲击消了不少。

于妈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打量几个来回,察觉到一种微妙的气氛。她清了清嗓子,问:“清屿下来了?睡醒了?”

“嗯。”苏清屿站起身把两个果盘接过来,“麻烦您了。”

“家里刚好有芒果,小老师过敏我就单独放了一盘。”于妈指着其中一盘说,“清屿你吃,我去给小格送上去点儿。”

蔚玖听了连忙道谢。先前有一次于妈发现果盘里的芒果没动,问了她一句,她如实告诉于妈自己过敏,没想到就这么被于妈记住了。

先前的疑惑得到解答,她理所应当地认为苏清屿知道这一点是来自于妈。

苏清屿看清是芒果,却是将手转弯重新递到于妈手里:“您给他吧,我也不吃。”

于妈疑惑:“芒果?你也不吃?”

苏清屿笑了下,看了一眼蔚玖,然后视线缓缓下挪到她的嘴唇。蔚玖迟钝了几秒才从他的眼神里读懂讯息,脸蹭地就红了。

“行那我就全端给小格了,”于妈没懂但也没深究,她看了一眼苏清屿,语气里有星点的调侃,“那你们好好聊哟。”

等于妈上楼,蔚玖脸色还很红。尽管已经大二,她还是没能从初中高中的氛围中过来,仍然下意识觉得谈恋爱这件事到长辈这里一定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她紧张地问:“于妈……是不是看出来了?”

苏清屿笑了笑,逗她:“看出来什么?”

“……”蔚玖神色窘迫,“你又笑我……”

两个人安静地在客厅说了一会儿话。几乎都是苏清屿说,蔚玖小声地回应几句,她很紧张,于妈知趣地回了房间没打扰。

快到七点的时候,于妈把小格喊了下来。苏清屿看着小格,微微皱眉,语气里有淡淡的嘲讽:“今天怎么这么痛快?”

小格没理他,慢悠悠走到最后几个台阶。

这时候门铃响了,于妈擦了擦手,疑惑道:“这个时间谁来了?”

小格这时说话了。他歪着一边嘴角,却像是回答苏清屿刚刚的问题:“是姥姥姥爷。”

苏清屿转头,眯着眼睛看他。

小格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无声地和他比口型:“附赠的,不用谢。”然后转身和于妈去开门。

姥姥……姥爷?

蔚玖的思绪转了个弯,然后身体变得僵硬。

苏清屿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别怕。”

蔚玖的手心开始冒汗。她紧张地问苏清屿:“我……要躲起来吗?”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

苏清屿愣了一下,被她逗笑。他轻轻拭去她的手汗,把耳朵凑到她嘴边,低声问:“你躲什么?”

当然不能真的躲,太不礼貌,但好像这么和他说出来就会缓解一样。蔚玖低头,听见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声。她诚实道:“我紧张……”

苏清屿停顿了一下,他虽然精于攻心,但这本领在恋爱中似乎不管用了。纵使他比她年长许多,比她经历的人情世故多,在恋爱上他同样是个新手。

“要不我们上楼?”他试探着问。

蔚玖抬眸,迎上他的侧脸。他没有动,还是耳朵挨在她唇边,她看不见他的脸,他完全是倾听者的姿态。

他真的太懂得拿捏,这样她果真放松不少。蔚玖鼓起勇气,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能不能……”

说到一半她又害羞了,停了两秒才继续:“今晚能不能只作为小格的钢琴老师……”

“嗯?”苏清屿转过头,眼睛微亮,终于找到她害羞的原因了。他冲她挑了挑眉,“那过了今晚呢,想当什么?”

蔚玖耳朵都红了,不知该怎么回应他的调侃。这时候门开了——

她立刻把他推开,人也往旁边挪了一大块,捋了一下可能因为先前的拥抱微乱的头发,然后双手搁在腿上,紧张地捏着食指,正襟危坐的姿态。

大概只一秒,她又反应过来不对,匆匆站了起来,准备迈步迎接。

苏清屿看见她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低低笑了。

“别紧张,”他握住她的手又放开,轻声安慰,“跟着我。”

于妈打开门,惊喜道:“先生太太,真是你们。怎么突然来这边了?”

“喏,小格说想吃我做的曲奇了。”袁清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

“做用半个小时,过来一趟要一个半小时。”苏淮永笑她。

袁清白了他一眼,问:“小格呢?刚刚路上催了我好几回。”

“这儿。”小格从于妈身后钻出来,把袁清手上的保温盒拿过来。

于妈眼睛一转,她小声提醒袁清:“太太,今天小老师回来上课了。”

袁清猛然睁圆眼睛:“谁?!”

于妈声音更低:“正在客厅呢。”

袁清张大嘴巴,偏头看苏淮永,压低声音:“我就说吧,来对了!你还闹着不要来!”

苏淮永笑笑:“好好好,你对。”

袁清和苏淮永换完拖鞋从玄关拐过来,蔚玖两人也差不多赶上。苏清屿走得近了,歪了下身子和他们说:“爸、妈,这是蔚玖。”

蔚玖捏紧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过于局促:“您好,我……”话还没说完,苏清屿的身形让开了一点,方便他们的交流。

蔚玖一下子看到袁清的脸,顿时,方才心中准备的话全没了。

袁清生活中的着装风格和课堂上的干练画风很不相同,宽松的紫色呢子大衣配着莹白色围巾,看起来更雍容温柔。但纵有天差地别,离得这么近了,蔚玖不可能认不出她。

她卡了几秒,怔怔地继续:“我、我是蔚玖……”

这个呆萌的反应把袁清逗笑,她上前拉蔚玖的手:“我当然知道你是蔚玖了。”

她冲苏清屿使了个眼色:“不给你爸介绍介绍?”

苏清屿笑了下,拉过已经懵住的蔚玖,把她紧张的拳头拢在手掌。

“爸,我女朋友。”

蔚玖没懵彻底,听到这话迅速看了他一眼,却只看到他眼底的笑意。他、他怎么……不是说好的吗?

蔚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根本没答应,她被捉弄了……她的耳尖顿时如同火烧。

苏淮永看着她:“你好。”

蔚玖无措到都不知道该怎么站,小声说:“叔叔好。”她又看袁清,自己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老老实实说了句:“袁老师好。”

“哎别那么拘束,叫袁阿姨。”袁清拉着她,“过来尝尝我刚刚做的点心,刚从烤箱出来还是热的。”

蔚玖脸红了,思绪的空当也有些奇怪,怎么袁老师一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还这么热情。是……不喜欢她吗?

她更规矩了,乖乖地叫:“袁阿姨。”

袁清可喜欢蔚玖这样乖巧的女孩,她拉蔚玖一直到坐下,扭头对落座的苏淮永表示不满:“你往那边挪挪。”

苏淮永:“……”

蔚玖不好意思,冲苏淮永笑了笑。

苏淮永无奈,干脆挪到老远,跟专心吃曲奇的小格搭话。

袁清把曲奇拿过来让蔚玖自己拿,又问蔚玖多大了,是不是在读大二。

蔚玖小口小口地吃着曲奇,全程几乎都只是在点头和摇头,完全不知道该主动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来说。以袁清的学生,小格的钢琴老师,还是说……苏清屿的女朋友?

于妈看着这场面不禁笑了,扭头去泡茶。

蔚玖余光注意到于妈的离开,她本就紧张,于妈一走,小格又太小,这样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她能依仗的只有苏清屿。

她是真的慌,她没谈过恋爱,还没能开始学习怎么当别人的女朋友,更别提这样第一天就遇见人家父母的情况了。她捏着手指,把视线投向苏清屿。尽管他捉弄了她,她还是没有生气,悄悄看他,眼里有求助般的讨好。

看在苏清屿眼中便是像撒娇一样,他心里顿时软得不行,嘴边勾出笑。他出声咳了一下,和袁清说:“您怎么下课了还跟老师一样,盘问起来了?”

袁清瞪眼:“我哪里盘问了?我这是关心。”她嘟囔着,埋怨着,“又指不上你主动交代。”

苏清屿笑,起身过去把蔚玖拉起来:“那您得给我们时间,好让我有东西给您交代。”

然后他走几步碰了碰小格:“七点了,要上课了。”

小格看了眼时间:“还十分钟。”

苏清屿一本正经道:“提前上。”

小格皱着眉头:“那你把小老师往楼上带干什么?”他动手指了指,苏清屿迈步的方向,分明是楼梯。

蔚玖实在难为情,她想让他帮她解围,但也不是这样呀……她微微用力,想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苏清屿步子没停,丢下一句:“来我房间上课。”

两人的身影很快看不见,只留下三个人在沙发上目瞪口呆。

小格低头恨恨地咬了一大口:“只许州官放火。”

上了楼蔚玖才敢小声控诉:“你怎么……”

“嗯?”走廊里没有开灯看不清楚,苏清屿低头看她,明知故问,“我怎么?”

蔚玖不敢说他,低声说:“我还是下去吧,这样不好,袁老师会不高兴。”她今天有些受宠若惊,只把袁清的过分热情当成了对她的疏离。

苏清屿愣了一下,靠近看清她的表情。他揉了下她的头发:“别乱想,我妈知道你很久了。”

蔚玖怔了几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里包含了几个意思。知道她很久……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苏清屿看着她懵懂的大眼睛,笑了下,再次靠近。蔚玖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他吻在她温热的眼皮上,说:“对,知道我喜欢你。”

蔚玖的眼睫蓦地颤了两颤。

黑暗里她的轮廓影影绰绰,眼睛还未睁开,苏清屿目不转睛看在眼里。

原来心动的感觉像是一场慢放的电影,无关□□,无关亲吻,只是某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轻易撩动心弦。

“明晚有空吗?”蔚玖睁开眼睛,听见他问她。

蔚玖愣了一下,脸开始热,也有些心动,但还是摇摇头:“明晚是袁老师的课。”

“什么课?”苏清屿笑着看她,明知故问。

蔚玖低头,小声说:“你知道的……”

苏清屿把她的手放在手心:“明晚跟我在一起,不比上什么恋爱必修课管用?”

蔚玖脸红了,给予他肯定:“你很管用……”

苏清屿轻轻挑眉,紧跟着听到她下一句:“……但还是不能逃课。”

苏清屿看她认真的架势,低低笑了:“那等下课,我来找你。”

傍晚,苏清屿将蔚玖送回家。他不是第一次送蔚玖回家,但这回两人之间已经完全不同。

他下了车,将蔚玖送到楼门口。要分别的时候,蔚玖莫名想起他今天刻意没有吃芒果,悄悄抬眼看他。

果然,他倾身靠近,一只手将她搂过来,低头吻了她的唇,依旧只是轻轻的碰触,然后靠在她耳边说:“晚安蔚玖。”

蔚玖没有说话,只点点头,抱着大本书,红着脸跑进楼道。

睡觉的时候,蔚玖躺在被子里回想这一天,心跳扑通扑通。她真的和他谈恋爱了……

他和她想象中的苏清屿好像不太一样,他有点坏……更贴合她想象中的小格舅舅,会动用手段整治小格,也会偶尔捉弄她,开她玩笑。

但他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整治小格是为了控制他玩游戏的时间,怕他沉迷;今天也不全是捉弄她,而是认真地把她介绍给他的父母,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她把被子轻轻往上拉,盖住上扬的嘴角,这一刻她庆幸她喜欢了他八年。因为他的一言一行,她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