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心万万

作者:尤妗

爸爸和齐叔叔似乎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蔚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好预感。果然,到家没多久,蔚井宏再次通知她:“明天和齐叔叔还有齐彦一起去他们亲戚的酒庄看看。”

蔚玖神色有异,但还是点头答应。

转天早晨进入酒庄,两个中年男人自动走到前面聊起了家长里短,剩蔚玖在后面和齐彦非常尴尬。齐彦起的话头蔚玖都不知道该接什么,她也想不到有什么可以用来聊天的话题。

没一会儿,蔚玖的手机响了,是苏清屿打来电话,她偷偷跑到一旁去接。

苏清屿在电话里问她:“不在家吗?”

蔚玖小声说:“跟我爸爸还有爸爸的朋友一起出来了……”

苏清屿状似无奈地叹气:“放假反而比我还忙了。”

“那个……对不起。”蔚玖有些自责,这几天蔚井宏看她有些严,虽然不再提那天的事,但也变相地看管起她来,她不敢在这个关头出去和他碰面。

“什么时候有时间?”电话信号变得断断续续,蔚玖只模糊听见他问了一句,信号就完全断掉了。酒庄的位置偏僻,又处于地下的位置,她看着光秃秃的信号,只得收起手机回到蔚井宏那里。

逛了一段时间,几人去了市区吃过午饭,齐应怀想着酒庄里两人也没怎么接触,立刻跟蔚井宏打眼色:“我们两个老家伙继续去喝喝酒,齐彦你带妹妹去周围转转吧。”

蔚玖心里“咯噔”一下,最不愿的场景果然出现了,她下意识看蔚井宏,眼睛里有些微的恳求。

蔚井宏没看到她神色里的不愿,只说:“两个人注意安全。”

“老家伙们”遁的速度快极了,蔚玖有些尴尬地冲齐彦笑笑:“你……想去哪里吗?”

“找家咖啡厅吧,”齐彦目光炯炯,“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

蔚玖一愣:“……好。”

这家咖啡厅人不算太多,但是做咖啡的人只有一个,所以等咖啡的时间漫长又难熬,蔚玖趁着这时间给苏清屿发消息,跟他解释刚刚电话断掉是信号不好。

齐彦低头瞥了一眼,瞅见备注是一个字:苏。

他攥了攥手心,问蔚玖:“甜点吃不吃?”

蔚玖冲他摇摇头,刚要继续说话,手中的手机又响了,她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匆匆低头第一时间回复对方的消息。

齐彦皱眉:“蔚叔叔知道你还在和他联系吗?”

蔚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齐彦在说什么,见他视线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才猛然反应过来,却顿觉诧异不已,他、他……怎么会知道?

“蔚叔叔那天跟我说你临时去外地给导师帮忙所以没办法吃饭,”齐彦看着蔚玖,“根本没有什么给导师帮忙的事,蔚玖,从前你不会这样。”

蔚玖不太喜欢他用“从前”这个词,好像他们很熟悉一样,但让她觉得更不能理解的是,她此刻才明白,是齐彦跟蔚井宏捅破的她的谎言。

蔚玖咬唇问他:“你为什么这样做?”

“蔚玖,我在帮你,”齐彦的表情看起来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你被苏清屿迷惑了。”

蔚玖皱眉,还没等她开口,齐彦继续说:“他们那些人的感情太不值钱了,而且本身他们的形象也是被塑造出来的,要不虚伪,要不娘娘腔,不过是有张好脸……”

蔚玖有些愠怒地睁大眼睛,完全想象不到齐彦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太温柔了,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可以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的贤妻良母,你应该找一个以结婚目的跟你谈恋爱的人,他跟你在一起多半也就是图个新鲜,他们那个圈子太乱了,苏清屿也不见得是什么好……”

“齐彦!”蔚玖因为气愤已经涨红了脸,她实在不想听到有关苏清屿的无端诋毁,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你怎么可以……”

“不过我不介意,”齐彦继续说,“我不介意你跟过他。”

蔚玖从这话里听出很多意味,胸中情绪积聚,难堪、不敢置信,更多的是愤怒:“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虽然我骗了爸爸觉得很自责,但是我对你的行为更鄙夷。”

“班长,”她重新叫齐彦这个生疏的称号,“我没想到你是这样。”蔚玖对人第一次说话这么不留情面,扭头就走。

情绪上头得快,蔚玖不会吵架,只能自己生闷气,闷头自顾自往前走了很远,愤怒的感觉终于宣泄大半。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冲动地就这么走了,一会儿要怎么跟蔚井宏交差……但要她回去再面对齐彦的脸,她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一个人的身上竟然会有那么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她实在不能想象,甚至觉得有一些毛骨悚然。

冷静下来以后,她摸出手机给归巧打了个电话,大概把这件事说了一遍。

归巧很吃惊:“卧槽?齐彦?”

“是。”

“有病吧,直男癌简直!”

蔚玖想不通:“他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

“真的有病吧,说什么他不介意?凭什么要他介意啊!”归巧在电话里也跟着气炸,“我跟你说,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吃不着还要恶心你,估计是知道你跟苏清屿在一块儿受刺激了。等等……你老爸要撮合你俩?”

“好像是……”蔚玖忧心忡忡,“我爸爸特别听齐彦爸爸的话……”

“齐彦肯定是抓准了这点,而且你根本不敢反抗你老爸。”

蔚玖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现在要回去吗……”

归巧要被她气晕:“回去什么啊,跟那种直男癌呼吸一块空气都觉得恶心,还贤妻良母,祝他以后娶个保姆。”

“可是搞砸了,我怕我爸爸生气……”

“你回不回去他都会生气,”归巧安慰她,“没事,大不了今天晚上来住我家。”

蔚玖挂断电话,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才发现这个地方离苏清屿家特别近。

如果不是刚刚齐彦闹了那一出,蔚玖都快想不起自己从前也曾因为苏清屿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能接受别人对他的诋毁。刚刚阴郁的情绪有些消散,蔚玖没多犹豫,也没事先知会苏清屿,自己一个人溜达到了别墅的门口,想给他一个惊喜。

门被打开,苏清屿果然意外地看着她:“怎么过来了?”边说边把蔚玖拉进玄关。

蔚玖把围巾解开,刚刚所受的委屈因为他稍显飞扬的神色顿时一扫而光。她大起胆子,声音却很小:“想你了。”

苏清屿的表情瞬间有些精彩,蔚玖没等到温柔的拥抱,小心抬起头,他轻咳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不自然。

“蔚玖来啦?!”袁清脆亮的声音在苏清屿身后响起。

蔚玖懵了,脸上后知后觉腾地红了:“袁、袁阿姨……”天啊她刚刚说了什么……

苏清屿笑了一声,把蔚玖拉过去微微挡在身后,袁清有些暧昧地看着两人,倒也没打趣,笑着说:“蔚玖来得刚好,今天做的东西太多了现在才让清屿吃上午饭,一起吧。”

蔚玖连忙摆手:“我刚刚吃过了……”

袁清还是很热情:“没事那就喝点粥,养胃的。”

说到这里,袁清皱起眉头,有些责怪地看苏清屿:“你不知道清屿有多让人不省心,他胃本来就不好,自己还总是吃了上顿忘记下顿,一点都不注意。为了过来给他做饭,我预约好的美容都没去做。”

苏淮永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了一盘鱼汤,跟蔚玖点头示意一下,接过袁清的话:“没有你过来儿子也许早就正点儿吃饭了。”

蔚玖眼睛转了转,寻到墙上的钟表,原来已经两点钟了。她有点想笑,但拘谨地不敢作声。

苏清屿低头问她:“不是跟爸爸出来了?”

蔚玖有些僵硬地摇摇头:“后来又没有了……”

苏清屿觉得蔚玖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正要继续问,袁清先插了嘴:“蔚玖爸爸?在附近吗,也叫过来一起吃饭啊。”

蔚玖顿时脸红,急忙摆手。

苏淮永把鱼汤放到桌子上:“你作为人家的老师也有点老师的样子……这么碰面也太随意了。”

“这样吗?”袁清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对了,蔚玖爸爸是做什么工作?”

“我爸爸一直开车,现在在开网约车。”蔚玖有些紧张,苏清屿适时悄悄包住她躲在身后的手,她有些放下心来,老实答道。

“哦?”袁清的音调转了好几转,然后逐渐惊喜,“那岂不是时间很自由,我们想什么时候见面都可以了?”

“整天想着见面见面,你别把人家小姑娘吓着。”苏淮永实在听不下去了,把袁清拉过来,“快来把饭做完。”

蔚玖整个人顿时轻松不少,不禁弯了弯嘴角。

真正坐在饭桌的时候蔚玖有些拘谨,她笔直地坐在餐椅上,用汤匙小口小口喝汤,不时应对着袁清抛过来的各种好奇的问题。

快吃完的时候,袁清看了看时间,有些惋惜自己今天的美容没做成,惋惜着想到什么,她突然问蔚玖:“你妈妈平时都喜欢什么啊?”

蔚玖一愣,苏清屿反应更迅速,立刻抿起唇打断:“妈。”

不过蔚玖只是停顿了一秒,继续说:“我妈妈也喜欢做美容。”

“真的吗?!”袁清很兴奋,“还喜欢什么?”

蔚玖想了想:“她很喜欢出去玩儿,只要周末都会出去附近自驾游。”

“那很好啊,”袁清有些羡慕,“刚好你爸爸可以开车带着她到处玩儿了。”

蔚玖纠结了一下措辞,慢慢道:“我是说我的养母……”

怕自己没解释清楚,蔚玖伸出两根手指:“我有两个爸爸。”

苏清屿偏头,蔚玖平静又自然地讲着不同寻常的事,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她。她成长了太多,他却还是总会把她当作那时候那个懵懂无措的小女孩。

吃过饭蔚玖没再多待,她心里还是不踏实,毕竟现在算是偷跑出来。

苏清屿开着车,问蔚玖:“别紧张,我妈……就是那样,是因为太喜欢你了。”

“嗯。”蔚玖点头,突然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齐彦有没有和爸爸还有齐叔叔汇合,也不知道爸爸会不会生气,思考再三她拿出手机给蔚井宏打电话,想要主动承认错误。

很奇怪的是,听筒里传来的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蔚玖觉得有些奇怪,不死心地拨了好几遍。

苏清屿歪头看她沉默半天,问:“怎么了?”

蔚玖摇头:“打不通爸爸的电话。”

“没事,一会儿回家不就见到了。”

“哦对,我不是回家……”蔚玖猛然想起来,“我爸爸他们现在应该还在……”

话没说完,蔚玖的手机响了。

“喂,爸爸?”蔚玖下意识以为是蔚井宏用齐应怀的电话打来。

“不是,我是齐叔叔。”

“齐叔叔,我爸爸手机怎么关机了?”她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蔚井宏才充好电拔下来的。

“老井手机摔坏了,小玖,你听齐叔叔说啊……”

这个话头让蔚玖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的心惴惴起来。

“你爸爸刚刚下楼的时候绊着了,摔了一下……我们现在在医院了。”

蔚玖脑子顿时嗡地一下,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