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归暮雪时

作者:卧松云

第十六章卧棺待死

其实,巫山云雾谷本没有明显的边界。

云雾谷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异常荒凉的山谷,周围的山林都处于一种蛮荒状态,人迹罕至。一般看来,即使走到入口处,也看不出这地方与巫山山麓其他区域有很大的分别,只是山路更加崎岖一些,道路越加难行,而且其中的雾气很大,遇到阴雨天气很难分辨路径,所以一般行人即使来到此地,也不会选择进入云雾谷的范围。

若是有人真的进入了云雾谷,便会被迷阵所困,身不由己丧生其中。

若不是曾经进入云雾谷,柯不逢其实并不会想到那片乱石林立云雾缭绕的地方有什么异样。可是现在,他看到的云雾谷,才真正在他面前露出了凶悍的样子。

滚滚烟尘越过了云雾谷的边界之外,那个地方卷起了非同一般的狂风,勉强用手遮挡着那里袭来的风尘,才依稀看到原本的嶙峋乱石都在随时随地改变方位,肆虐的狂风在其中怒吼,雾气中划过一道道闪电,还隐隐传来兵器凄厉的啸叫。

耳边传来端木落雪轻松淡然的声音,“有人进入了云雾谷的迷阵,遇到了迷阵的袭击。”

柯不逢张着嘴惊愕不已,“这迷阵这样厉害,不知道是什么人不小心走进去了,我们要不要去搭救一下?”

端木落雪冷笑道:“你不要傻了。这个地方除了我们,以及云雾谷里的人,只剩下了早晨我们见到的那些人。若是我猜的不错,他们就是龙神帮属下飞龙堂的人,非常可能就是他们灭了玉柳门满门,现在又来袭击云雾谷。你还要救他们?让他们就这样死在阵中,是便宜他们了。”

柯不逢顿悟,不禁笑着拍拍自己的头,还未说话,忽见漫天云烟中三个人影一纵一纵飞跃而来,很快就来到他们附近的地方。这三个人都身穿黑衣,凌乱的黑发披散着遮住脸,一个在前两个在后,肩上扛着一个很大的棺材。

果然是他们,柯不逢蹲下身去,屏息潜行,感觉端木落雪也在自己身边伏低了身子。

柯不逢低声道:“这飞龙堂的人如此可笑,为何要扛着一口棺材?”

听得端木落雪轻轻哼了一声,只见那些人这一次并未抬着棺材飞跃而去,而是刹步停在了云雾谷入口处不远的地方。

那三个人抬着棺材站着,一动不动,那口巨大的棺材在他们肩上显得很轻,仿佛随时会被狂风刮走。

端木落雪唇上突然闪过一抹冷笑。

柯不逢还未反应,端木落雪突然将身一纵,身形如闪电一般向那扛棺材的三个人掠过去。

柯不逢一惊,口中刚一喊道:“落雪姑娘!”端木落雪道身形已然飘落在那个棺材上。

她双足落在棺材顶上,双臂平展,轻盈的身子好似根本没有重量。这时,那棺材好似有生命一般,感触到了她的靠近,开始上下左右抖动,而端木落雪则随着棺材的抖动上飘下落,好似浮在风中的羽毛,虽然在风中飘荡,却粘在了那个棺材上,一刻不离。

柯不逢不由得看呆了。他已经见识过一次端木落雪的身法,可是现在的身法,更加大大超出了他原来的想象。

抬棺材的三个人同时感觉到了端木落雪的行动,同时喝叫一声,六条手臂合力一举,那棺材冲天而起,直飞上头顶的烟云。端木落雪依旧站在棺材上,那姿态依旧那样从容,简直就像没有半分重量,随时可以临风飘举。

柯不逢大惊,这三个抬棺材的人看行动便知功力绝非一般武林人士可比,端木落雪这样贸然前去,就算她的轻功再高,毕竟是一个女子,独自面对三个高手,处境可说十分危险。

关键是,他一时不能明白端木落雪这样做的用意。无论如何,他是绝不会看着她只身犯险的。

柯不逢立即身形纵起,飞掠向三个抬棺材的人。那三人刚被端木落雪的行动惊到,又被柯不逢突然冲撞,连忙后退,只听凄厉的剑鸣声起,三个人撤出三把长剑,剑气猛闪,映得眼前一派寒光。

“什么人!”那三个人同时大叫,可是他们虽然来得及拔剑,却来不及攻击,因为那口棺材已经从高处快速落了下来。

柯不逢同时吃惊,因为端木落雪正站在棺材上。棺材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她也势必跟着从半空跌落。

那三个人原本抛起了棺材,是想要摆脱端木落雪,却没有料到柯不逢会突然冲过来,现在他们位置已变,棺材从天而降,他们只好与柯不逢一起扑过去,想要接住棺材。

然而,这口棺材谁也没有接住。

棺材坠落下来,突然凭空转了一圈,巨大的形体如同陀螺一般,不仅横着旋转,而且很快一头翘起,竖着直立起来。

柯不逢惊得目瞪口呆,但见站在棺材上的端木落雪并无半分惊慌,在棺材旋转的瞬间,足尖轻点,人已再次高高跃起。那袭雪白衣衫轻如鸿毛,凌空轻舞,飘飘然已飞临了就近高高的树梢。她单足站在一根细细的树枝上,身形摇曳,长发白衣随风飞扬。

而那口棺材,已经在一片烟尘中落在了地上。

棺材落地,却不似原来一样横放,而是直直地竖着。漆黑、巨大、鬼气森森。

柯不逢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不仅有端木落雪这种诡异的轻功,更有这个吓人的棺材。他站在那三个手持长剑的人面前,一时间连刀都忘了拔,只是呆呆看着。

一声闷响,柯不逢愕然看到,眼前的棺材上那个巨大的棺材盖突然弹开,向他飞撞过来。

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柯不逢纵身而起,凌空翻腾,那个漆黑恐怖的棺材盖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立即,原来抬棺材的人其中的一个飞快地窜过去,一把接住棺材盖,双手托住,非常恭敬地放下。

柯不逢只顾躲闪棺材盖,还未曾观察棺材盖掀起后的场面,那里没准儿会是一具恐怖的骷髅吧,或者是狰狞的死人。

身形落地,立即回头看去。

棺材直挺挺竖在眼前,黑漆漆的,棺材里面也是黑漆漆的,那里面确实有一个人,而且看上去分明就是一个死人。

身形又瘦又高,头发披散着,笔直地垂在肩上,盖住了脸颊的两边,使得本来就很长的脸越发长得吓人。那张脸惨白,除了睁开的双眼露着两个小小的黑眸子,其他都是惨白颜色。没有一根眉毛,嘴唇也毫无血色。加上那身好像裹尸布一样的黑袍,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三个抬棺材的人立即上前,在棺材一旁站好,面对柯不逢,横剑相对。

云雾谷中沙尘漫天,映着漫天烟雾,一个悠长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来。

“不错不错,功夫果然不错……”

柯不逢定定心神,他在浣刀山庄长大,也跟着大师兄出去走动过,却从来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

“你是什么人?”他伸手指着棺材里的人,恨声道,“是你们杀了玉柳门的门人?”

棺材里的人笑了,这个笑声沉闷骇人,只听得柯不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是什么人?我是在棺材里等死的人。”棺材里的人笑罢,悠悠叹气。

柯不逢尚未说话,只听的那棵高高的树上传来端木落雪淡淡的声音。

“想来你就是飞龙堂的堂主,司马卒。”

“哦?”那个死人一样的人声音有些震惊,两个小小的黑眸子抬起,看向树顶上的端木落雪,“端木山庄的庄主,端木落雪,只是一个年轻姑娘,但看起来你的轻功非常了得。我想,这个江湖上,曾经有你这样轻功的人,只有两个。”

端木落雪默然不语。

死人一样的人又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当年决战幽冥的美玉公子玉凌霄,十五年前的江湖四公子之一,落雪公子梦清风。”

他叹了一口气,“玉凌霄早已退隐东海,落雪公子也早不在人世,想来你可以称得上当今江湖轻功第一高手。”

他话音刚落,端木落雪的身形翩翩飞离了树顶,如一片羽毛一般飘落下来,无声地落在了柯不逢身边。柯不逢看着她,目光中有些被惊艳的神情。

端木落雪并未理会,只是抬头看着棺材里的人。

“司马堂主,你为何呆在棺材里?”

司马卒沉声道:“因为要等死。”

“人必须在棺材里等死么?”

“当然,每一个人都会死的,棺材才是人真正最后的家。”

端木落雪冷笑了一声,“人从出生就是在一步步走向死亡,每一个人都会死,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在棺材里等死。”

司马卒道:“你们若是还没有准备棺材,我可以送你们两口上等木料的。”

他的话音刚落,那三个抬棺材的人突然如弹射一般窜了出去。

他们的速度快得出奇,一瞬间就掠到了跟前,三把剑的寒光交织在一起,同时向端木落雪和柯不逢盖下来。

虽然出其不意,柯不逢还是马上就反应过来,腰间的单刀闪电般出鞘,刀光连闪,几声凄厉的兵器交接之音,剑如流星,刀如飞瀑,相互缠斗在一起。

端木落雪手中没有兵器,她的身形如只是在密集的剑影中游弋,剑光虽密,却未能沾到她的衣角。

三个黑衣人虽然首次进攻未能得手,却在他们周围形成了无懈可击的阵势,剑法越来越快,三人的剑阵密如疾雨,剑气也越来越凶悍。

可以看出,这三个人个个内力精深剑法绝高。可以身在飞龙堂堂主身边,自然不是一般高手可比。柯不逢奋力抵抗,用尽平生所学,却一个措手不及,一把剑的剑芒已然横在颈间。同时,手腕一痛,身不由己松手,那把单刀从手中飞出去,远远落在山石间。

柯不逢心中一凛,忽见眼前白光一道飞逝,定睛观看,却见端木落雪在他失利的同时已然身形飞掠向了那边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