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归暮雪时

作者:卧松云

第五十四章心事无?解

“小师叔!”

柯不逢与端木落雪刚走到浣刀山庄门口,便立即被守着庄门的门人围住。而第一个从庄里冲出来的人,便是叶齐。

柯不逢虽然是与掌门师兄一辈的人,毕竟年纪还小,很多比他小一辈的门人虽然叫他小师叔,却将他当作小兄弟看待,而那些比他年纪小的师侄,更是与他亲密无?间。他虽然年纪轻轻刀法有成,有时不免狂傲,目中无?人,但是为了同门两肋插刀的义气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也是最敬佩的。这一次巫山之行,端木落雪已经找时机告知了浣刀山庄门人有关柯不逢的情况,大家知道他受伤在巫山养伤,虽说知道有端木山庄的名医在侧,可是毕竟他不在身边,大家还是难免挂念。

叶齐拉着柯不逢上看下看,浓眉大眼带着些难受的神色,“小师叔,你怎样了?伤好了么?你知道我?们大家都多么不放心你啊!”

柯不逢笑着一拳捶在叶齐肩上,“没问题!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他打了叶齐一拳,才突然想到,“哎呀!你们有没有受伤?叶齐,我?没有把?你打坏吧?”

叶齐忍不住笑了,“你以为我?是用纸糊的?还能被你打坏?我?们只是受了些轻伤,现在都已好了,多亏了……”

他好像现在才看见端木落雪,方才随便玩笑的样子有所?收敛,上前正色抱拳道:“多亏了端木庄主,若不是你让人冒死给我?们送了解药,我?们早已……唉。”

他说着,周围的众门人也都正色点头,向端木落雪抱拳行礼。叶齐侧身相让,“端木庄主来到浣刀山庄,是我们莫大的荣幸,请!”

“请!”众门人立即闪开两旁,举手相让,那声音洪亮非常,余音入云。

端木落雪的视线扫过面前热情洋溢的人群,淡然道:“诸位客气了。”说着,侧头向柯不逢点点头,缓步向庄里走去。

她的样子万分自然,却又无限清冷。如此激动的重逢,如此热烈的气氛,好似全然未能进入她的心里。

柯不逢跟在她身后向庄里走去,走不多远,被叶齐从后面一把?拉住。

“小师叔,这么久了,你一直和她在一起?”叶齐一脸眉飞色舞,兴奋得满脸通红。

“是啊。”柯不逢挑挑眉,故作镇静。如今他还想告诉叶齐他的身上并未发生什么,那全然是假话?。可是,若说他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用呢?端木落雪已经明确告诉过他,他是没有希望的。

叶齐继续道:“那……你们有没有……”

“有什么!”柯不逢一把?打掉了叶齐的手,“少胡说八道!”

叶齐抬眼看了看端木落雪向前走远的背影,低声道:“你不要?跟我?说你不喜欢她,我?是不会?相信的。”

柯不逢听了,一时无语,良久才长叹了一声,好似将?胸中闷了好久的一口气吐出去。

“当然,我?确实是……喜欢她的,我?承认。不过,她不喜欢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会?吧!”叶齐立即立起一双浓眉,“不可能!当日云雾谷那般凶险,她冒着危险救你,还照顾你这样久,说她不喜欢你?我?才不信!”

柯不逢道:“那只是她好心罢了。她只是将我?当做朋友。”

叶齐想了想,摸着下巴道:“小师叔,你听我说啊,你千万不要?放弃。姑娘家的心思?,有时候很难猜的。也许,她早已喜欢上你了,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呢。你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她是一定会?喜欢你的,对吧?”

柯不逢眯着眼睛想了想,深深点了点头,突然展颜笑道:“没错,叶齐,我?怎么突然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啊?就这样!我?就不信,我?柯不逢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栽在此事上?无?论如何,我?还就是喜欢她了!”

叶齐听了,被他逗得大笑,又连忙捂住嘴,不敢做声。

绕过影壁,宽阔的前院,只见浣刀山庄庄主柯易平正大步向门口走来,他的身后跟随着十几个弟子,看这正式的态势,自然是对端木落雪亲自出迎。

端木落雪走到院子中间,慢慢停下脚步,抬眼看着对面向她走来的男子。

浣刀山庄与端木山庄历来没有交往。柯易平更是对从前的千金公子端木华裳没有半分好印象。十五年前,端木华裳曾经指使丐帮弟子林海挖掘过苏州秋府秋月白的坟墓,当时便激怒了秋月白的结义兄弟靖超尘和玉凌霄。这十五年,虽然端木华裳和端木落雪被天下第一神医姚开元收为了二弟子和三?弟子,靖超尘作为学医的同门师兄,也没有与他们来往。柯易平与靖超尘一向亲厚,自然与他们更是没有交集。

可以说,这是端木山庄庄主和浣刀山庄庄主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上一次在云雾谷,端木落雪曾经见过柯易平,但也只能是侧面和远处大致看见,没有看清形容。如今,柯易平正面对着她,迈步走近,他的形容举止,已深深陷入她的眼底。

柯易平,当年落雪公子梦清风的双胞胎哥哥,他的亲哥哥……

端木落雪停步静立在当院,睁大眼睛,视线紧锁着一直走到面前的柯易平。一时间,天地万物好似都已消失,她的目光与平日截然不同,专注万分地在面前的这张脸上搜寻。

他们是双胞胎的亲兄弟,据说当年就有很多人说过,他们的相貌其实非常相像,可是,因为梦清风身患绝症,过于衰弱消瘦,所?以一般人不注意,便不会?留心到他们的相似之处。时隔这么多年,柯易平已经三十多岁,他的相貌还是似年轻时一样英武,眉梢眼角透着不凡的清秀,只是,岁月的更迭江湖的磨砺让他原本清澈透明的眼睛多了很多成熟,带着明察秋毫的睿智。

可是,印象中那个总是在温暖微笑的白衣人,他的影子在哪里?

端木落雪忍不住睁大眼睛,竭尽全力继续搜寻着记忆中的那张脸,可是,她越是搜寻,越是发现那张脸模糊了起来。甚至她突然惊恐地发现,原本一直深藏在她心底的那个人的样子,全部都变得模糊不清,剩下的只有他身上传出来的那种温暖的笑意。

拼尽最后的思?绪,视线离开了柯易平的脸,在头脑中努力寻找。一个明亮的身影突然清晰地映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竟然是柯不逢。

不!端木落雪感觉万分绝望,这是为什么!那不是她心里最深的记忆么?这么多年,他一直住在她的心里,所?有的一切都万分清晰,就算是早已不在人世,她也一直坚定地认为,她的心里除了他之外,再也不可能盛得下别人。可是如今,是这一段时间的计划太过繁杂,太过耗费她的心力了么?若说她会忘记了他的样子,那是绝不可能的,至于柯不逢,肯定是这一段时间与他相处太多了,仅此而已。

她已失神了许久,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现在还站在浣刀山庄宽阔的正院中,就连对面走过来的柯易平向她拱手礼让,她都没有看见。

疑惑,懊恼,原本深深占据在内心深处的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她呆呆地看着柯易平,目光在他脸上,可是思绪早已分明离开了他,不知道投向了何处。直到一个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将?她从迷茫中唤醒。

端木落雪猛然惊觉,抬眸看去,面前是柯不逢焦急的脸。

“你没事吧?不舒服么?”

端木落雪忙摇摇头,这才收回思?绪,再次将视线投向柯易平,“柯庄主,落雪久慕盛名,今日相见,万分荣幸。”

柯易平看了看柯不逢,微微一笑,“端木庄主一路劳乏,想是太累了,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客房,阿逢,你还是带端木庄主过去吧。”

柯不逢道:“是,大师兄。”

柯易平点头道:“安置好端木庄主,来我房间一趟,有些事我?要?问你。”

柯不逢忙再次称是,正要引端木落雪离开,端木落雪突然道:“柯庄主,其实,我?们并非第一次见面了,是么?”

柯易平微笑道:“当然,我?早已知道端木庄主的身世,我?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苏州的一家客栈,若是我没有记错,那家客栈叫做苏祥客栈。不过那时候,端木庄主还很小……”

他说着,突然垂眸,脸上有一片阴云掠过,眼神瞬间染上了无?限愁绪。

端木落雪看着他,他想起了什么?那个爬上楼顶的小女孩?还是那个银鞭挥洒身法如风的白衣人?

柯易平长叹一声道:“这么多年,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你。听说那时候的你,一个小孩子,却冒着危险深入皇宫大内,面见太上皇,救了当时的燃眉之急。还听说这些年,你继承了端木山庄庄主的位置,一改以往制毒之举,以高明医术造福一方,果然是江湖的幸事。”

端木落雪收回视线,脸色变得清冷疏离,“那些都不要?提了,都是我自己愿意。”

她向柯易平抱拳一礼,便跟着柯不逢离开正院,向侧院的方向而去,一行不曾回头。

她走得非常平静,表情姿势都平淡无波,可是内心深处,却充满了无?声的质问。柯易平就在她的身后,可是她却并未问出口。

在梦哥哥病情危急的时候,据说姚开元和靖超尘曾经极尽全力为他治疗,甚至他的师父玉凌霄曾多次将自己的鲜血输注给他。可是柯易平,他作为他的亲哥哥,为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做?鲜血,骨髓,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他为什么就没有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