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归暮雪时

作者:卧松云

第六十二章生机一线

柯不逢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黑暗减淡,换上了?耀眼的雪光,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四周一片宁静。

这,难道就是死亡的感觉?

目光逐渐凝聚,光线的强度也似乎减暗了?一些,让他逐渐看清了?周围的情景。柯不逢禁不住紧紧皱起眉,他并没有死,可是为何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和冰凌,这里还是他跳下来的那个断崖?

还未反应,便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一个人的容颜同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清淡的面颊苍白如雪,眉目淡雅秀丽无伦,头发有些凌乱,披在沾了?血迹的白色衣衫上。

“你醒了??还好吧?”她的视线锁着他,苍白的唇角微微一勾,轻灵一笑。

端木落雪?柯不逢大惊,抬身便从原地坐起来,可是身体刚刚坐起,头便猛地撞上了?一块岩石,只撞得金星乱冒。

“落雪……”他一手捂住头,努力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人。

这里是一个岩洞,看上去是位于峭壁之上,洞口有些悬吊的冰凌和干枯的树蔓。这里的空间很狭窄,根本站不起来,但他们两个就这样在里面,空间却也完全够用。这个狭小岩洞因为是整个凹进了?峭壁里面,无?论从断崖上面还是下面,都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你小心一些。”端木落雪的手伸上来拉开他的手,倾过身来,仔细查看他被撞到的额头,一时间她如此靠近,清淡的呼吸飘过来,拂过他的脸,让原本紧绷的思绪突然放松下来,还带了些甜丝丝的悸动。

“还好,没有伤到。”端木落雪松开手,身体后退坐回去。可是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便被柯不逢一把抓住了。

“你……”柯不逢紧紧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她,明亮的眼睛溢满焦急,“你没事么?我们还活着?”

端木落雪锁眉看着他,手任他握住,也没有想要收回的意思。

“柯不逢……你,为何要跟着我一起跳下来……”她摇摇头,眸中隐隐有水波涌动。

柯不逢怔了?怔,“我不知道……”

端木落雪的眉头紧了?一紧,眼中仿佛闪过一道光,“你这样,会与我一起摔死,你知道么?”

柯不逢摇头道:“我不管,就算是死,我也绝不能让你一个人!要死,一起死好了!”

端木落雪移开目光,脸上一丝凄然之色闪过,“其实,我真的不值得你如此,你不该……”

柯不逢未等她说完,突然惊悟,“哎呀!你的伤!”

他立即转头去看她的左腿,一眼之下,已是万分心惊。

他们存身的地方虽然还算平整,但也有许多岩石的尖角,端木落雪的腿就那样斜搭在岩石上,左侧的衣袍都被血浸透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柯不逢双手扶住她的左腿,侧头看了?她一眼。

端木落雪的腿微微一颤,她想要拒绝,可是柯不逢已经在轻轻卷起她的裤腿,将她小腿的伤暴露出来。

那一箭入骨,本就伤得很重,再加上她为了?尽力施展轻功,不管不顾拉出箭头,小腿的皮肉都被撕裂开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柯不逢禁不住咬着牙,努力压抑着心疼,低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自己……”

他还没有说完,端木落雪的手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

“这个药很有效的,没关系。这里的雪很纯净,用来处理伤口很好,不会有事。”端木落雪微笑一笑,将小瓷瓶放下,然后从洞穴边缘轻轻掬起些干净的冰雪来。

柯不逢立即按住她的手,将冰雪从她手中接过来,“你别动,我来!”

端木落雪的手再次轻颤,只得收回自己的手,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柯不逢将冰雪轻轻洒在她的伤口上,慢慢清理,还不时回头看她的表情,看看她有没有痛得厉害。

这个柯不逢,真的是……

端木落雪轻轻叹息,她一切的计划,全部被他破坏,可是,她却无法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怨念。

楚轻寒一定?对冬日的紫云山有所怀疑,才要在这里见她。云雾谷战后,楚轻寒失去了?祝思儿的下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禁族没有回到梅山,更不可能在江湖上凭空消失,那么,他们自然依旧跟随着端木落雪的行踪。所以,既然端木落雪来到了浣刀山庄,禁族最有可能的藏匿地点,就是紫云山。

这个山地其实藏匿并不容易,不过冬日大雪封山,便另当别论。

当然,楚轻寒会很快赶回来与她约战,完全在端木落雪的计划之中。她早已对楚轻寒的身份有种大胆的推测,这种推测在桑雨遥出现以后更加明确,但是,她却没有直接的证据。在这一次派出四个杀手入京行刺永安公主的计划中,她也给楚轻寒留下了?一席之地,让她自己掀起自己的面纱一角。

果然,在永安公主遇刺的消息传来之后,楚轻寒便连夜离开了?浣刀山庄,别人都以为她返回了?楚家庄,只有端木落雪知道,她必定?是去了?京城。

楚轻寒对这四个杀手的行径非常熟悉,自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端木落雪,那么,在朝廷下令缉捕杀手之时,楚轻寒做的最直接的事,必然就是返回浣刀山庄,不惜毁约与她一战。

她有龙神帮定远侯的身份,也是朝廷的人,无?论她在朝中的身份如何,龙神帮与朝廷的关系,也可见一斑。

楚轻寒一定?想在紫云山同时查到禁族的下落,但是她不知道,端木落雪早已在云雾谷战后对祝思儿身上的归心蛊改换了药物,楚轻寒长久以来才用琴声控制了祝思儿身上的归心蛊,现在已经完全无效了?。

若不是柯不逢出现,端木落雪下一个动作便是召唤禁族。归心蛊的控制现在全部在她手中,那种恐怖的魔咒可以让楚轻寒和她带的朝中高手全部殒命。楚轻寒所有的计划都不会得逞,龙神帮的秘密也将大白于天下。

可是,柯不逢出现了?。

端木落雪不会让柯不逢看到自己与禁族的牵连,在柯不逢面前,她还不想暴露所有。他眼中的世界只有阳光之下的样子,让他看阳光背后的阴暗,她还实在不忍心。

一阵刺骨的疼痛从左腿传来,端木落雪禁不住抖了?一下,这才收回思绪,低头去看柯不逢。

柯不逢正在将药涂在她的伤口上,感受到她的颤抖,连忙停住手,抬头看过来。

“很痛,是么?”

端木落雪忙摇摇头,微微一笑。

柯不逢眨眨眼睛,从他醒过来,端木落雪已经向他笑了?好几次。而且,她的笑意如此纯净,毫无以往的冰冷。每一次笑,都笑得他心旌摇曳。

他忙移开目光,又低下头,手指减轻力度,以便让她的疼痛再轻一些。即使这样,每次他抬头去看,还是看到端木落雪看上去平静的脸,额角却渗着细密的冷汗。

终于上好了药,用一块干净的布料将伤口包扎起来。端木落雪看着柯不逢细心地整理好她的裤腿,微笑道:“这是端木山庄独家特制的上等伤药,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

柯不逢回头看着她,“你知道龙神帮会出现在紫云山,却一个人前来,为何不告诉我?浣刀山庄有那么多弟兄,我们原本可以一起应对。”

端木落雪怔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柯不逢看了?她一会儿,垂眸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你若不想说,就算了?。”

他略略伸头从洞口探出去,看了?看断崖的环境,“这个地方如此险恶,你竟然可以将我一起带进来。”

端木落雪道:“此处与浣刀山庄距离不远,前几天我在这下面散步,注意到断崖的峭壁虽然看上去陡峭,却隐藏着好几处这样的洞穴,没想到今日会派上用场。其实我在断崖边时,就已经如此计划好了,我已经蓄积了一些力量,摔下来不会死的,你实在不该……”

柯不逢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计划,也只是险中求生罢了。就算你的轻功再高,下落的过程中也难以保证可以准确攀住这些洞口的枯藤和岩石。何况这里冰天雪地,手脚都会打滑的……”他想了想,叹气道:“不过你为了救我,肯定要废更大的力气……”

她一个人可以在摔下来的过程中攀住周围的岩石冰凌,翻进洞内,已经是非常困难的动作。加上还要抓住他,将他也同时带进来,这样的动作无?疑难度更高,她这样做,非常可能连自己都无法脱身,会落下悬崖摔死。

“看来我真的是又拖你后腿了。”柯不逢搔搔头发,低下头去。

端木落雪立即睁大了眼睛,“不,哪里有?若不是你,我早已死了,是你救了?我。”

柯不逢咬住嘴唇不说话。

端木落雪目光闪烁了?一下,“那些人还不会离开,他们一定?会在这一带山地寻找,找不到我的尸体,他们不会罢休。看来我们还不能离开此地,还需要等一等。”

柯不逢道:“好,浣刀山庄的人不见我们回去,一定?也会四下寻找。这些龙神帮的人虽然都不简单,但毕竟人数有限,并不敢与浣刀山庄公然对抗,他们一旦退去,我们便想办法离开此地。”

端木落雪默然,离开此地,这个地方在峭壁不上不下的地方,无?论是上到崖顶还是下到谷底,都需要非常强悍的轻功和体力,如今的状态,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