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年华 第七章(4)
“痛苦是无须用来比较才有资格流露出来的。你回避祁家人,并不是因为你觉得他们比你更痛苦。”
“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法面对他们。阿骏的死,我……有责任。”
任世晏敏锐地指出,“我了解到的情况不是这样,他和他太太准备离婚,他当时去墨尔本,是因为他太太的家人提出条件,希望将他名下的房子过户给她。而且,开枪的凶手也是他太太过去的婚外情人,后来被逮捕审判了。”
“不,你并不知道全部。阿骏是因为不想让我为难,才去澳大利亚工作。他太太警告过我,他如果去墨尔本会有生命危险。她建议我把他留下来,可我……怯懦了,我没那么做。”
“于是你一直因为这个在责怪自己。”
“我知道只要我开口,阿骏肯定会留下来。他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一直爱我、关心我。可是我……有意无意忽略他,我爱上了……另外一个人,陷进爱情时,我完全没考虑过他的感受。他始终对我很好,我却始终不能确定,我对他的感情算不算爱。说到底,我很自私,在乎自己的感受超过了在乎他。如果不是我,他大概不会那么早陷进一段让他和太太两个人都痛苦的婚姻,他更不会……死。”
“Renee,你陷入了过度自责的情绪中。”
“我怎么可能不自责,假装发生的一切我完全无辜?”
“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讲,每个人都是无辜的,包括他太太和你在内。没人能预知后果,生活也并不是在每一个转变的时刻都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可是我是有选择的,我只是没选择他,”停了一会儿,她哑声补充,“一直没有。”
“你认为从一开始,你就可以选择去爱他,而不是爱另一个人吗?”
这个假设让任苒无法回答。
“你看,我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为规避某个你已经预先知道,但是不愿意面对的结果,也许会做不一样的选择,你们的生活可能会有不同的走向,这并不代表拒生老病死和种种意外不会发生,你仍然可能会因你的选择而后悔。”
任苒默然,隔了一会儿,她说:“白医生,我最近在看圣经。”
“你不是第一个想向宗教找解决问题办法的人,Renee。”
“我曾祖父是传教士,到了祖父那一辈,开始信奉科学救国,我父亲干脆是个无神论者,他信的大概是法理。我从小没接触过任何宗教方面的东西,在澳洲留学的时候,碰到传教的人,我会找个理由走开。可是现在居然想向圣经找答案,这个想法本身就很功利吧。”
“寻找内心的平衡是人的精神需求,永远说不上功利。圣经能帮到你吗?”
她摇摇头:“有些句子我印象很深刻,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就此有一个信仰。”
“有宗教信仰,仍然需要自己主导生活,不管是上帝,还是心理医生,都没法代替你宽恕自己。”
“其实我不需要宽恕,救赎哪那么容易?”任苒惨淡地笑。
“不少宗教人士认为,心理咨询不过是给无神论者的安慰剂。的确,如果不以神示的姿态出现,不大可能让人感到得到了救赎。不过,你看科幻电影,那些有机会回到过去的人,全都不能干涉时间的进程,因为他们来自于未来,结果对他们来说已经发生,一切是没法改变的。我更相信命运源于每个人因为各自的性格而做出的选择。祁家骏的命运并不由你的选择决定,Ren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