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年华

作者:青衫落拓

    荏苒年华 第二十五章(3)

    他一惊:“当然没事,怎么这么问。”

    “你眉头皱得这么紧,好象很烦恼的样子。”

    他笑了,努力放松表情,“没事。”

    任苒没有再问,继续专注于面前的屏幕。

    田君培的收件箱里提示着新收邮件,正是来自他的母亲发来。

    他是律师,理智告诉他,来自一个不友善继母的证言当然并不可靠,如果只是关系到他的当事人,他完全可以看完,再做出理性分析判断。可是关系到任苒,他能否在看完以后保持客观?

    这份邮件几乎有一点像潘多拉的盒子,带来所谓真相的同时,也会释放出更大的猜忌。然而他已经不可能不打开它了。他不让自己再迟疑下去,握着鼠标的手指一动,点开了邮件,再打开附件。

    那份文字纪录照录了对任苒继母的采访,大致与**妈概括的情况相当,不过补充了一些细节,甚至附上了一个搜索链接。

    他点开搜索链接,是国内一家网站转载墨尔本一份报纸的两篇报道,第一篇是报道某反堕胎组织进行的大规模抗议,第二篇则指出根据某大学一项研究表明,在医院接受人工流产的患者中,高达三分之一是来自海外的国际留学生,而且其中绝大部分是中国留学生,他们***活跃,而性知识贫乏,某位议员建议学校应该针对海外学生提供更完备的性教育,以降低堕胎率。报道时间都是六年前的,底下配发了照片。

    他将照片放大,看得出是一个抗议示威场景,一大批外籍示威人士静静站立在一家妇科诊所前,手里举着各式标语和大幅图片,英文标语上写着“婴儿也是生命”、“尊重生命”、“只有神才有权夺走生命”,而占据一角的是一男一女两张东方面孔,那男人十分英俊,女孩子正是任苒。

    他情不自禁看一眼对面坐着的任苒,再将照片放大一点,没错,是至少年轻好几岁的她。她的长发梳成马尾辫,看上去不像现在这么清瘦,面孔线条圆润,十分有朝气。她与身边那英俊男孩子的表情都充满了苦恼与惊愕,与对面的示威人士形成对比,配上报道内容来看,更显得意味深长。

    不管是那位带着情绪,用辞有些恶毒的继母的讲述,还是这个配照片的报道,当然都算不上是什么强有力的证据。谁也无法据此证明任苒曾经在少女时期便与人同居,未婚先孕、流产,然后再介入一个已婚男人的婚姻,被包养。

    可是正如田君培打开邮件前预料的一样,他心底的疑窦已经扩大到无法再忽视的地步。

    任苒用白描式的语言把她的经历讲得十分简洁:18岁初恋,19岁分手,重逢,无法再续的前缘……

    他以为她生命里只出现过一个陈华,那么这个男人又是谁?

    她说过,一个人背负了太多过去以后,已经不可能有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境界了。她究竟还有怎样无法言说的秘密?

    如果那些都是她不愿意提及的往事,他应该盘问她吗?对于恋人来讲,经由盘问得到的真相又有多少价值?他可以接受她有什么样的过去?

    一连串的疑问充塞胸臆,全都是他无法理清的。田君培突然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这时他的手机再度响起,还是**妈打来的,“你看了邮件没有?”

    他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妈,我已经看过了,我回头再给您打电话。”

    “君培,我和你父亲都想跟你好好谈谈,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我现在很忙,不过下周我可能会回W市开会,有什么事我们见面再说吧。”

    他刚放下手机,马上又接到来电,他几乎有些不耐烦地接听:“哪位?”

    这是普翰的老板曹又雄打来的,“君培,怎么了。”

    “对不起,曹总,没事。”

    “我从省里的渠道了解到,旭昇那边的兼并可能会有麻烦。”

    涉及工作,他马上收敛心神,知道这不是一句两句能讲清楚的,合上面前的笔记本,再度对任苒示意一下,走出去接听。

    任苒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只觉得喝下去的一大杯咖啡似乎没有起到提神的作用。她看向窗外,不时有行人从面前人行道走过,田君培正在讲着电话。她当然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看得出他从身体到面孔都有着一股平时没有的紧绷感。

    在经历过长时间独自生活和接受心理咨询后,她对别人细微的身体语言与神情反应出的心理活动十分敏感。

    她当然知道,田君培在努力无视陈华,试图表现得什么也没发生,她愿意配合他。可是她不会忽略他不自觉之间透露的弦外之音,也注意到田君培接听家里打来的头一个电话时,只讲了一句,便看了她一眼,然后匆匆起立出去,等他回来时眉头已经深深蹙起,更不用提他刚才反常的暴躁。

    她几乎可以断定他家里打来的那个电话与她有关。

    她努力想将心神重新集中到面前的文稿上,但头越来越沉,有不胜负荷的感觉。

    田君培结束通话走进来,心神不宁,正要让服务生给他的咖啡续杯,一抬头,却看见任苒脸色不对劲,他伸手过来,试一下她的额头:“小苒,你在发烧,我得送你去医院。”

    “我回去喝点药休息一下就行了。”

    “不行,不能这么硬扛下去了。”

    到医院挂号后一量体温,任苒发着低烧,感冒来势不轻,医生不由分说地连开了五天的输液。

    正值早春流感爆发的时候,输液的人多得让他们两人十分吃惊。田君培替她举着输液袋,绕行几个输液室,才算找到空位置坐下。

    她本来还想打开笔记本,趁着输液继续翻译文稿,被田君培严厉制止,只得老实休息。

    田君培出去买来热牛奶嘱咐她喝下去,然后坐下继续看文件。她侧头过去对他说:“君培,这里太吵,输液还得好长时间,你还是回去吧。”

    “后天要出差是没办法,现在有时间,当然应该陪着你。不然要男朋友有什么用?”

    任苒微微一笑,将头靠到他肩上,“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的身体软弱,心也会随着卸下防备,靠在这个坚实的肩头,她突然有什么也不用去想的感觉。

    然而,她当然不可能什么也不想,晚上,她接到了父亲任世晏打来的电话,劈头就问她,最近跟田君培的关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