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

作者:席未来

楚权离开龙庭G座之后,容修笑着注视门口一会。他想起,九年前的他也像刚才那般每天面见一些西装革履的娱乐公司职业人,那时候他意气风发,自信昂扬,恨不得指天骂地,做俯卧撑时也觉得正在操地球。

直到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各个领域的游戏规则击溃,连仅存的一丝骄傲也在双膝跪地的一瞬间轰然粉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的年轻弱小,轻狂可笑。

容修收回视线,依旧懒懒笑着,目光从聂冰灰的脸上扫过,又盯着沈起幻平静的表情:“原谅我的任性?”

沈起幻眼里多了一份探究,但他并没多问:“我尊重队长的一切决定,况且,华放娱乐的股票出了很大的问题,我并不看好。”

“我也听老大的!”冰灰瓮声说,“我去楼下等外卖,饭该送过来了。”显然一点也没把老大拒绝签约出道的事放在心上,说完就大剌剌地出去了。

健身房里安静了片刻。

沈起幻默了又默,其实眼下就算不签约,DK的知名度也在稳步提升,乐队组成完整之后,沉淀一段时间,多点时间磨合排练,又何尝不是好的选择。

“也可以趁机会上综艺,”沈起幻提议道,“既然已经和暴风台打好了关系,那边也有诚意和你长期合作,那就先多上镜,多露脸,涨涨人气。”

容修摘掉金丝眼镜,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录一次还不够?很伤神。”

“一次肯定不够,但也不是越多越好,也要有个节奏,既然不签约,那就麻烦队长暂时先carry全队了。”沈起幻调侃地笑了起来。

沈起幻在音乐圈的人脉关系广,和各大娱乐公司和投资出品公司都打过交道,认识人还挺多的,拿着手机翻看筛选半天,随手就整理了一个资源簿,上面是一些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嘴上还详细地介绍着:哪个经纪人不靠谱,哪个公司音乐部门最坑爹……

“……”容修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拿着冰巾擦着脖颈上的细汗,往那边凑近过去,和他一起看,“你和这些经纪人都打过交道?”

感觉到脸旁温热的呼吸,鼻间吹来男士运动香水的气息,沈起幻微微侧头看去,就见容修一只手臂支撑着沙发,上半身倾靠过来,有一种凌厉的气势和压迫感,让他不禁倒吸一口气。

沈起幻僵在沙发上。

容修的运动T有些汗湿了,贴身地勾勒出明显的肌肉线条。衣领宽松地垂落下来,露出嶙峋的锁骨和胸膛,一层薄薄的汗让他精劲的肌肉泛着光,犹如白瓷涂了一层釉,看起来结实而又诱人,浑身都是雄性攻击力,性感得让同样身为男人的沈起幻也心生羡慕。

“你露出贪婪的眼神了,小狐狸,”容修漫不经心地调笑,“需要我帮你写一份健身计划么?”

“不,我没那个毅力。”沈起幻从他的颈间挪开目光,又端详着眼前的这张俊脸,因为运动而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随意地往上拢,露出光洁干净的额头,那双专注看人的丹凤眼带着笑意,沈起幻忍不住咳嗽一声,故作严肃地回答了之前那个问题,“怎么可能全都打过交道,大多是道听途说,这份名单上,最优秀的金牌经纪人,就是他。”

沈起幻将手机往他眼前递去,指尖点在最后一个人名上。

封凛。

“恒影的,”容修说,“顾影帝他们公司的。”

“没错,你也得到消息了?封凛之前已经退圈出国了,不知为什么,恒影的参总亲自去加拿大,三顾茅庐又把他请了回来。封凛以前是业内公认的金牌职业人,现在是恒影艺人经纪部的头把交椅。其实,换个角度来看,在同样的合同待遇、资源条件下,选公司不如选经纪人,一位对艺人负责且有手段的经纪人,能让DK少走不少弯路。”沈起幻说。

容修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说得没错。”

沈起幻又清了清嗓子,看不出容修什么情绪,垂着眼轻声问:“微博上《iVocal》副主编食草狼上午发的那条微博,和你有关系吧?”

容修注视了他一会:“你猜。”

沈起幻被他看得发毛,缓了缓神:“其实……我不在乎那些……咳,那个,总之,多谢了……”

“自家人,谢什么,”容修睨他一眼,“你这个不情不愿的,看上去像是有人挟恩图报,逼你以身相许。”

沈起幻的脸色更精彩了。

容修目中尽是逗弄之色,突然哈哈畅快地笑起来,站起身伸个懒腰,往健身房门口走去,“我上楼了,乏了,你自便。”

沈起幻坐在沙发上望着门口,愣了好半天才舒了口气,垂眼翻看微博上闹腾一上午的热点。

奇幻紫正式解散的事情,经过三天发酵,微博上出现了反弹现象,沈起幻的两千万粉丝有些激愤地脱粉了,有些仍然在挣扎着为爱豆说话,义愤填膺地与黑粉死磕对撕。而那些黑粉大多来自凌野的粉丝群,她们状若癫狂,不管不顾,完全不念及昔日团队旧情,当初对奇幻紫的这位豪门队长跪舔时说话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肮脏,脏得让人难以置信。

不知摇滚圈的路人还以为是在辱骂抛妻弃子的渣男。

记者招待会上已经说得够多,沈起幻没有站出来再说一句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iVocal》官方杂志的副主编“食草狼”先生,在他的认证微博上艾特了众多娱乐圈、摇滚圈、娱乐大咖,以及奇幻紫凌野,凌野粉丝会……@尾巴密密麻麻,并且在上头说了一段话:

“请别把别人的宽容当作示弱。奇幻紫解散的具体内情,没有人比该队成员更清楚。凌野先生,您一直纵容粉丝对外界频频喊冤博取同情,想必歌手工会一定会为您做主、维护您的合法权益——请问您是否愿意接受iVocal联合歌手工会,以官方审核的名义,深入了解奇幻紫各位成员的职业作风情况?”

食草狼虽说新官上任不久,但他在记者圈内的名声响亮,知名度从商业圈到娱乐圈,遍布整个上流社会,他的这段发言无异于直接掴了凌野粉丝会一个大耳光,丝毫没给凌野留下颜面。既然有委屈,歌手工会作为大家长,要求调查也是理所应当,iVocal是歌手工会的官方平台,官方发声质疑,摆明在说凌野纵容粉丝闹事,而且毫不委婉,直接点名撕破脸。许多吃瓜群众表示震惊,这是极少发生的情况,除非某歌手出了原则性大事件,官方从不插手管闲事。

许多不明真相的网友这些天一直在听凌野粉丝们喊冤抱屈,久而久之,对那位富二代队长产生了反感之心,再加上激起了潜意识的仇富心理,都认为沈起幻对队友失信不负责,拿别人的前途不当回事。但食草狼的一番发言,让众人霎时间颠覆了对此事的看法。

微博上顿时再一次炸开了锅。

“幻神堂堂正正,从没委屈过他的队员!”

“野粉儿怎么不出来了?”

“你家爱豆得了便宜卖乖啊。”

“幻幻我们都相信你,好好加油参加招募会吧!”

这样的言论越来越多。

很快的,在食草狼之后,被他艾特的一些媒体也下场参与对此事进行分析,不少小狗仔将之前拍到的奇幻紫照片发到网上,其中也有前主唱与凌野的街头照,甚至有凌野加入奇幻紫之后购置新房出入高档社区的照片,一些小细节让许多眼尖的福尔摩斯网友从中依稀看出别个味道,不少人对凌野发出质疑问话,但凌野方面一直没有回应。

当时有多压抑,此时反转就有多痛快。

就算是沈起幻,在面对众人诋毁与冤枉时,哪怕表面上再故作淡然,心里头也难免憋闷难受。

食草狼是容修联系的,虽然容修没有坦然承认。

沈起幻站起身,走出健身房的门,仰头望向通往三楼的楼梯,眼中光彩比任何时候都坚毅且笃定。

一开始以为和他是伯牙子期,后来才发现是桃园结义。

*

尽管在乐队重组完成、磨合排练之前,容修并不急着签约出道,但沈起幻的一番提示还是给他提了个醒——恒影一直在等他。

恒影传媒对于容修来说,是十分特别的存在。

在自己没有变得更加强大之前,他甚至不愿意去触碰和恒影传媒有关的任何事物。

当初得知顾影帝是恒影的艺人,他着实犹豫了一段时间,不想和对方走太近,免得连累了人家,不过从之前的三张大黑卡来看,恒影显而易见是在默默支持自己。

容修坐在主卧的沙发上想了很久,觉得自己需要试探地打听一下。

手机的电话簿里,和恒影传媒有关系的人,只有顾影帝。

脑中回想起那天早晨欲困难纾的男人,闪过那双泛红中带着求饶的眼睛,容修不由轻轻一笑,果断地拨通了顾劲臣的电话。

“容,容修?”劲臣的语气有点意外。

“你好,顾影帝。”容修开门见山,“我有些事情想咨询你。”

“嗯,你讲。”劲臣说。

“忙么?”容修问。

“不,今天放假,刚才在收拾行李,”劲臣从浴室出来,拿着大毛巾擦头发,“本打算晚点打给你,明天出发去浙省。”

“这么急,我以为你会提前通知,然后约我见上一面。”容修挑了挑眉,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在劲臣听来却充满了挑龘逗意味儿。

“我知道你近来很忙,就不上赶着讨人嫌了,”劲臣无奈地笑了笑,“对了,有什么事?”

“楚权又来找我了,邀请我签约华放娱乐,比超A签还高一等的合同,能让DK十年资源无忧。”容修平静地说道,但在劲臣听来却如同惊涛骇浪。

听筒那边沉默了良久。

事实上,这种签约公司的事情,和同行讨论并不合适,何况是聊大家恨不得捂得死死的保密合同。

“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可以具体和我说说,你到底犹豫在什么地方?”劲臣谨慎地说,“待遇仍然不如预期?”

“恒影的封凛,有带乐队的打算么?”容修问。

“封凛?封总?”

“是。”

“……”

劲臣十分震惊,还稍带了点惊喜和不可思议,难道容修有签恒影的打算?

“封先生现在手上没有艺人,他在负责整个艺人经纪部门的管理工作。”劲臣透露了一些封凛归国之后的情况,“封先生以前带过两位iVocal歌王,三位歌后,参总去年秘密前往加拿大,非常突然,甚至没有和任何下属沟通,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对方,直接把已经退圈的封先生从国外请了回来,但是并没有交给他带任何艺人……”

封凛,国内音乐圈第一金牌经纪人。

天王巨星们背后的操盘手。

娶了一位美丽的北美太太,婚后退圈隐居海外了。

劲臣把他对封凛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其实也不算透露公司骨干的信息,这些在圈内根本就不是秘密,容修对他不够了解,完全是因为脱离圈子太久,他要是想调查,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劲臣说完之后,则是心中多了些顾虑,不论容修签约了硬石,或是其他什么公司,两人将来都不能像从前那样开诚布公地聊工作计划,这也是艺人的基本职业素质和操守,很多工作上的话题都不能再聊了。

一位优秀有才干的明星经纪人,对艺人来说影响太大了,甚至比公司规模更重要。

他不仅要为艺人着想,具备金牌经纪人必须的专业素质,还要果敢理智,手段了得,眼光独到,懂得取舍,长袖善舞,甚至是心狠手辣,最好还能与艺人在性格、才能、思维方面互补,同时步调和目标一定要一致……

劲臣对明星经纪方面的理解很深刻,入行五六年,换过三名经纪人,曲龙是和他合作最顺利的。事实上,曲龙那时候还只是个新人,连“金牌经纪人”的边也摸不着,不论是文化修养,还是眼界见识,都不如公司里的大多老人,但劲臣还是选择了他,因为“合适”。

“容哥,以你的外貌条件,将来肯定会接触到一些广告或代言,封先生在这方面人脉很广也很专业。”劲臣点到即止,“他属于那种宁缺毋滥的。”

不过容修并没有接话,他从来没考虑过拍广告的事。

“本想在你临行之前,见面时再聊这些,”容修莫名来了这么一句,“好了,多谢你的信息,祝你工作顺利。”

是要挂断电话的节奏。

“容修。”

劲臣唤住他。

“嗯。”容修应。

听筒里却没有声音了。

过了很久。

“你之前打算要和我见面?”劲臣心脏突突狂跳。

“是啊,不过算了,你好好休息。”容修说。

“……”

劲臣没说话。

“挂了?”容修说。

“等等。”

“嗯?”

“……”

“……”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

劲臣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抖得厉害。

听不到他的声音时,有千言万语想和对方说,眼下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致于满面惶恐,张着口,说不出话。

连呼吸也不顺畅了。

但是,不想挂断电话。

总而言之,哪怕不说话,知道他此时就在那,心里也会觉得很踏实。

劲臣:“……”

“我晚上有演出,”容修语气里带着笑意,“还没吃午饭,楼下在喊了。”

听到他说还没吃饭,劲臣这才回过神,忙说:“快去吃,别等菜凉了,我挂了。”

“再会。”

容修挂断了。

“再……”

听筒依然贴在耳朵上,清晰地听见嘟嘟声,过了良久,确定对方确实、确确实实不在电话那边了,劲臣才把手机移开。

又拨通了一个号码,等对方接通之后,劲臣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优雅语调:“明天早晨几点出发?”

然后就听着话筒那边的经纪人叮嘱些什么。劲臣走到飘窗前撑起身子,往窗台上一坐,长腿也放上来,往后仰靠过去,像过去很多年的夜晚一样的姿势,他侧过头,透过玻璃望向大道上的车水马龙。

“1秒500块啊,亿万富翁。”曲龙又和他聊了聊这次的片酬。

劲臣一直没怎么搭腔。

直到要挂电话时,他才笑着说,“如果每想他一秒,就能拿到一块钱,我早就是亿万富翁了。”

*

劲臣觉得身体……怪怪的。

明早要赶飞机,本想早点睡下的,黑天的时候就关掉了家里所有的灯。

暗黑之中躺在床上,双手摁住心口,感到心脏怦怦直跳,只要一闭起眼睛,就觉得身体越来越重,随着夜晚的来临,那个重量渐渐倾压下来,越来越真实,难以呼吸,浑身燥热。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膨胀。

脑中疾速闪过一张让他窒息的脸庞。

——我晚上有演出。

他说的。

容修是故意这么说的?

还是随口说的?

劲臣额头上有汗,低喘着坐起身,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钟。

起身来到衣橱前,找了套随身的常服,拿起白豹子的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了,这章没写完,睡醒继续写,发一半看着玩吧,亲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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