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划掉了顾劲臣。
“我挺喜欢小顾的,”洪董犹豫道，“喜欢他演的警匪片，我很期待他能参加这次的综艺……”
大家一听这个商量的语气,洪董就没啥底气。
虽然洪成功是冠名赞助大投资,但他心里很清楚,对于综艺方面,容修一定有他的打算——当初说好的,一切由容老弟做主。
说完了这句之后,洪董就没再说话了。
评估团队组长无奈，道：“容老师,节目需要一位顾老师这个咖位的大嘉宾，他是国际影帝，撸奖片参展在即，这也是噱头，我们需要影帝的热度。”
容修：“国内首档求生类综艺，难道不是噱头？不需要国际影帝带来的热度也可以。”
策划组长：“容老师,我们之前讨论了很久,‘好挚友cp再次携手搭档综艺’,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宣传炒作点。”
容修微笑道：“这个宣传点,难道比‘容修参与策划打造明星求生真人秀’更吸引人？”
两位组长：“……”
会议桌前，容修舌战群儒，策划妹子们见状，纷纷发表看法，小股东们一时之间有点懵逼。
和之前讨论的几位明星不同,顾劲臣的片酬很高——以普通综艺来说，一期一千三百万，一季按12期算,打包价一个亿——《极限生存》求生30天，要支付给影帝的报酬会是多少？这已经不是小股东能参与决策的了。
策划：“但是顾老师红啊，而且有话题度！”
容修：“红的不止他一个。”
赞助：“顾影帝拍了那么多的打戏，还有在全明星运动会上的跆拳道比赛，在好莱坞也拍过打戏……”
容修：“要会打的干什么，我们是求生，不是去抢地盘，也不是对抗类综艺。”
众人噎住：“……”
会议室里一瞬间陷入安静。
没有人会认为容修一言堂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
——洪董大哥是冠名，DK乐队也是小股东；容修是策划顾问、执行PD，兼任节目嘉宾求生教员。最牛逼的是，老容派出的国家海陆空救援队，直升飞机啊，大船啊、游艇啊，随时待命登陆海岛的救援战士啊……
就在这时候，沈起幻缓缓开口：
“国际影帝，咖位高，能提升节目整体逼格。明星运动会热度巨大，这方面形象是有的。另外，顾劲臣有医学常识，通情达理，韧性十足，魄力也够，他和你多次合作，尤其综艺节目，邀请顾劲臣，这个节目能爆的几率明显提高，有1+1＞2的效果……直播观看人数xxx，带动流量xxx，收视率xxx，登顶热搜xxx……”
沈起幻的数据还没说完——
就见容修从在会议桌前起身。
他的右手拿着钢笔，根骨匀称，白皙修长，在划掉了名字的“顾劲臣”的那张表格后边，写了四个字。
笔尖力道很大，每一个笔划走过纸张，都仿佛是极大的决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工工整整地用欧体字写——
——我不同意。
然后，极少在外面签名的他，还在这四个字后面，龙飞凤舞地，用行书签上了大名：容修
再看容修没表情的脸，沈起幻一下就愣住，白翼则是有些懵逼。
显然，容修是动真格的，他是真心不打算邀请劲臣参加。
容修一旦决定的事，在场众人最好都不要再反驳了，否则只会不欢而散，或者一拍两散。
沈起幻张了张嘴，对周国槐摇了下头，没有再出声。
容修合上钢笔帽，环视在座众人：“我只要划掉顾劲臣，其他的嘉宾，全由你们决定。”
会议室安静：“……”
也就是说，包括刚才容修反对的“衣之寒”，还有容修表示犹豫的“冷甜”？
这难道是划掉顾劲臣的一种交换？
*
大名单上，确定下来的名字超过20人，之后还要等明星们反馈，这是一个双向选择。
决定嘉宾之后，就该是素人的海选了。
大嘉宾邀请进行的这两天，线上与线下宣传全都到位了，一时间全国各地的观众都知道《极限生存》开启了海选报名通道。
宣传方面一点没省，报名达到了两千人，但节目组在后台还会根据“体检报告”、“身体素质”等因素进行筛选。
在容修的要求下，素人在第一轮的报名期间，就非常的严格。
报名截止时间到海选当天，比赛正式开始那一刻正式结束。
*
这时正是六月，没到三伏天，京城却热得如同烤火。
这天下午，顾劲臣受邀参加了奢侈品展。
其实没什么看展的兴致，拍照签名之后，他一个人在后台待了一会，然后他看见手机微信上，曲龙在群里发来的消息。
工作群里只有顾劲臣、曲龙、花朵三个人。
[曲龙]：从硬石一个小兄弟那知道的，衣之寒在朋友群里晒了这个[极限生存.jpg]
[曲龙]：极限生存已经广发邀请函了。
[花朵]：你确定已经发完了吗？
[曲龙]：是的，我打听了一上午，大概有二十位明星得到了邀请，有一半没有档期，或是犹豫不决……
两人沟通了下，顾劲臣一直没有回复。
花朵看到消息之后，就从走廊绕到了休息间，推开门，见劲臣坐在沙发上，正在翻阅一本汽车杂志。
见花朵进来，劲臣对她道：“准备下，我们离开，下午我要回一趟家，给你放个假。”
花朵观察了下劲臣的脸色，听他语气很自然，自然到像是平时在家里聊天一样，应该是还没看见刚才曲龙说的消息吧。
顾劲臣说要回家，花朵也没往深里想，心中还在盘算怎么和劲臣说“邀请函”的事情。
离开展馆之后，劲臣开车直奔西山父母家。
路上堵了一会车，劲臣眼光略显恍神，透过挡风窗看前方的车来车往。
捷豹开进西山大院，停在顾家门口。
劲臣并没有下车，他坐在车内很久。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再次进到工作群里，看着曲龙发布的那张图片。
劲臣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屏幕上的卡片，微微发着愣。
没过一会儿，他又点开了置顶的那个人，看着那人头像，劲臣眼前越发模糊，一双含水带情的桃花眼眼底透着迷茫。
没有得到容修的邀请……
稍微能猜出是为什么。
毕竟自己也是军人家庭出身，以前也看过荒野求生的节目。劲臣想，之前在国外半个月，容修和白翼聊过求生综艺，却并没有透露太多，显而易见不太想让自己参与话题。
在无人岛上，饥饿、寒冷、与大自然抗争，因为艰苦，又凶险，所以，容修没有邀请自己。
不然，还会因为什么？
他不敢想，难道还有别的可能性？
但是……
或许有呢？
劲臣的目光再次落在衣之寒晒的那张邀请函上。
没有邀请函，就是不允许。
……容修不允许。
容修不允许。
——顾劲臣从没有反驳、违背、忤逆过容修的意愿。
*
顾劲臣回到家，就看见乔椒正陪奶奶在客厅聊天，就快到晚饭时间了。
家里有老人，晚饭时间早了些。
劲臣接过奶奶递来的一杯水，大口喝了下去，就去楼上换了居家服。也没在卧室多耽搁，他就回到了客厅陪奶奶聊天。
闻到远处厨房飘来饭菜香，他问顾家老太太：“做什么菜呢，这么香。”
“你舅舅他们来京了，带来了广东特产。”老太太笑盈盈地说，“端午节在家过吧，你爸不能回来，你姥姥家过来几位亲戚，你陪你妈妈招待一下。”
顾劲臣计算了下时间：“……”
母家那边的亲戚，每隔两年都会来京一次，劲臣在国内时就会陪着——娘亲舅大，劲臣虽然和那边走的不是很近，但只要去广东那边，他就会去外公和舅舅家看一看。
“去洗手，开饭了。”乔椒从厨房出来，让母亲和儿子来餐厅用饭。
顾长宁不在家时，家里只有两个女人，常走动的亲戚们，也大多是顾家远房的媳妇子。
等到开饭后，乔椒坐在劲臣对面，照顾老太太吃饭。
劲臣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母亲和祖母交谈，时不时点头并且附和几句。
一顿饭快吃完时，乔椒为老人布菜，问他：“今年暑期还有没有安排了？”
“刚听奶奶说了，舅舅来京了，”劲臣说完犹豫，“他住在舅妈娘家了么？我明天去探望他，端午节就不在家过了。”
乔椒闻言一愣：“为什么？不是没有接戏么？”
“已经有行程了，临时决定下来的，”劲臣说，“要出海，拍一档综艺，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
“那么久，是什么综艺节目，还要出海？”乔椒问，“去什么国家？”
“野外生存类的，很有教育意义，我爸可能会懂的，”劲臣说，“是太平洋上的岛屿，在一座无人岛上拍摄。”
“我知道那种节目，以前你爸在家看过外国拍的那种，很危险的，”乔椒放下手里的筷子，摇头道，“不行，你不要去。”
顾劲臣笑着摇头：“妈，不像您想象的那么危险，会有救援队，还有拍摄团队，还有很多嘉宾……”
乔椒嗓音温和：“那么，就让那些嘉宾去拍，你不能去那种地方。”
老太太眼神微微一沉，看向乔椒，“男孩子事业上的事，你别指手画脚。”
乔椒愣了下，顿住半晌，仿佛鼓足了勇气，才反驳道：“妈，我不是指手画脚，他要去的无人岛，一定会有蛇、鳄鱼、有毒的动物，”说着，她看向劲臣，“我不许你去参加那种危险的综艺。”
劲臣：“……”
劲臣垂了垂眼，犹豫了片刻，没有应声。
之后一直保持着沉默。
直到吃完小碗里的米饭，他才道：“我吃好了，奶奶，我先上楼了。”
那声音不大，但乔椒还是听出与往日的不同之处。
“那档综艺，我一定会去的。”劲臣站起身，对乔椒说，“容修也会去，我们会互相照顾的，我……”
劲臣对母亲露出抱歉目光，而后垂了眸子，道：“我一定要去。”
说完，他对两位长辈颔首，转身往楼梯走去了。
乔椒怔怔看他：“……”
老太太扬了扬下巴，瞅了劲臣背影一会，瞟了一眼乔椒：“行啦，快吃饭。”
乔椒：“妈，他说的节目真的危险，您放心吗？”
“三十岁啦，把心放下吧，”顾老太太老神在在地咽下餐食，“不放心，怎么办？你还能看着他、管着他、护着他一辈子？”
乔椒鼻子发酸：“……是。”
老实说，乔椒完全没想到，儿子竟然会不听话。
“饭桌说教”是中国的家教特色，劲臣每次被父母说教，都会认真聆听，并且应下，表示“听到了，会努力做到的。
当然，以前也有过叛逆期——心里不愉快，不服气，劲臣就会保持沉默。但，往往都是即使心里不痛快，也会“默认”、“默许”、“默默接受”。
哪怕他成年之后，哪怕他回国之后成为了国际影帝，二十七八岁的顾劲臣，也没有跟长辈顶过嘴。
而刚才，他一开始也是保持沉默，但乔椒没想到，他后来竟然直截了当地对她顶嘴、反驳了。
长辈说了“不允许去”，他还说“一定要去”。
乔椒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样的儿子对她来说，实在是有点陌生。
直到夜深人静，乔椒回到房里，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
其实，这种“叛逆”，一点也不陌生吧。
当年，儿子学医学的好好的，学了两年，就突然说要出国学演戏，老顾拦着，奶奶劝着，都不管用，就是削尖了脑袋要出国——
那个时候，乔椒并没有感觉到“儿子很叛逆”，反而心里还挺高兴的。
乔椒之所以没有感觉到，只是因为那次合了她的意——她私心里，愿意让儿子放弃压力过大、过于辛苦的医生职业，不然，将来可能还会被老顾安排到军医院去，有什么大事岂不是还要上前线？
所以说，十年前那次，才是顾劲臣的第一次叛逆——顾少的叛逆，甚至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而接下来的，应该还有sub的叛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