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O(∩_∩)O我我我我还是发了吧,有存稿就拖延症犯了,就不想写,我我我发了,你们先去看我去写了,就这一章了,今天没写,别打我?么么哒
距离“极限生存”录前会议还有三天,七月初就要动身拍摄。
晚上刚过六点,Mercy私人会所,前庭陆续驶入豪车。
祖煊下楼迎接,凡是有头有脸的年轻人,全都挤了过来。
没拿到邀请函,也不请自来,一来露个脸,二来就是面子问题。
杰泰勒说过一句话:人们结成友谊的原因很多,有出于自然的,也有出于契约的;有出于自身利益的,也有出于共同志趣的。
容少首次主持的堂会,不敢不来,不得不来,巴不得来。
私人会所大门口,门童对耳机小声:“老板,翟家两位公子来了。”
祖煊刚送一位公子进了电梯,微笑往门口迎去。
先前容修对他说,要订雅间,相亲用,祖煊并没觉得诧异。
在祖煊看来,容修和顾劲臣,两人各自组建家庭几率很大,不过,“断交”、“老死不相往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这种相好的关系,祖煊见的太多,在Mercy俱乐部里,有家庭的大会员简直不要太多,戴上面具,就是另一段人生,另一个角色。
后来,容修又要订宴会厅。这就比较有趣了。
邀请函上,聚会时间是七点。
刚过晚六时,京城数一数二的公子陆续到场,豪车一辆接一辆驶来。
翟少嵩和翟少辉两兄弟到场。
除了翟老家的这两个孙子,祖煊手机刚收到容修发来名单,还有徐少,张少,向少……
没有顾少?
会所台阶上,翟少辉上到一半,身后听见车声,回头一看,不由笑了。
孔鑫昶开车停下,和钱老的孙女钱芊一起下了车,看见翟少辉,下意识停住脚步。
“大家都来得挺早啊。”翟少辉笑道。
孔鑫昶带着钱芊往前走。
“哈哈哈钱多多,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翟少辉今晚心情好,扭头迎着孔鑫昶,就要来个拥抱。
孔鑫昶嘴角直抽抽,往后躲了躲,先对翟家大哥打招呼:“翟哥。”
翟少嵩笑着拍他后背,表示对弟弟朋友的亲昵与关照。
孔鑫昶介绍了钱芊,四人一起往会所走去。
电梯前还有两位发小,翟少辉声音很小:“听说没请顾少?”
孔鑫昶:“嗯。”
在场公子们互相交换了眼神,看来这两天的传闻不假。
这次聚会,传闻没请顾劲臣,可能是因为女人。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据说,唐家以前相中的是顾劲臣,顾家也有那个意思,不成想,容修横空出世,截了胡,成了容唐两家相亲,顾家出局的局面。
就是两兄弟争女人啰。
所以容少的堂会,没邀请顾劲臣。
闹掰了。
要说至于吗,当然至于。
太至于了!
这群二代,不缺吃穿,争强好胜,没事儿斗鸡逗狗,最讲究的就是体面,为了一个女人、一个项目,哪怕是一句驳了面子的玩笑话,都能大打出手——
对,就是这么的无聊!
不缺那点儿东西,也不缺女人,光为了颜面,也必须要争上一争,斗上一斗。
圈内这种事很常见,一旦堂会不邀请,就算放出了信号,日后动个私刑,圈内彻底出局,一丁点翻身的机会也没有。
顾少要完了?
翟少辉扫了一眼周围兄弟们,耳边是衙内们交换信息的小声,他冷笑地勾了下唇角。
容少可能和顾小哥哥闹掰,因为一个女人?太荒谬了,他俩谁都不是那样的人。翟少辉心想,这个传言不知从哪传出的,过阵子一定要查出来。
庭院内,一行人刚进会所不久。
一辆甲壳虫驶进庭院。
门童赶忙对耳机道:“老板,唐小姐到了。”
“我知道了。”
祖煊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二十分,他心想,这姑娘时间把握得还行。
正常情况下,相亲见面,女方提前十分钟到场正合适,这时候男方应该早到了。
是的,前提是“正常情况”,而且男方是普通人。
至于容修……
没现身的容少显然不是普通人。
相亲晚餐约定时间是六点半,唐妃儿早到一步,迤迤然下车。
一身香奈儿中长款连衣裙,身材丰润,曲线迷人,白色将她衬得气色很好。
不过,这身裙装,和上次那身露肩小晚礼服相比,倒显得略有些中规中矩了。
会所门口,祖煊携妻子娜娜出来,笑望唐家千金出场。
此时细品,祖煊仍觉有趣,容修把“相亲”和“堂会”安排一前一后,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祖煊对娜娜颔首,娜娜一身贵妇裙装,对丈夫温驯微笑。这位女贵客由老板娘亲自接待,娜娜向唐妃儿迎了过去。
娜娜下了台阶,笑眼视线落在唐妃儿淡妆的容貌上。
这是容修要相亲的女人。
娜娜脸上笑容不减,心中却无比酸楚。
此时此刻,顾劲臣会是什么心情,再没有谁会比同样身为Sub的娜娜更清楚——
他即将失去他的主人,那种绝望、痛苦与迷失感,并不是常人能体会的。
*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不会再在你面前哭?”
从午后开始,东四公寓里的男声就一直持续。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男人赤着上身,无遮无拦,躺在客厅沙发上。
他的身上是一个等身抱枕。
劲臣仰面朝上,脸被阳光笼罩,他低声自语,神情难辨。
“我不哭,我不闹,不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也不是想给自己留一个体面——”
劲臣手臂用力,勒紧怀中抱枕,自问自答道:
“因为,我不想做一个爱情恐怖主义者。”
在顾劲臣看来,两人分手后,用爆发,自虐,痛哭,作妖,俗称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是自杀,试图让对方让步、和解、回心转意……这和恐-怖分子没有区别。
和诸葛辉谈话之后,劲臣就取消了所有行程。这两天,他只出过家门一次,去搏击馆取回了pad。
那天从舞房出来,在搏击馆楼下路边,劲臣见到了白翼。
白翼甚至没有下车,他降下车窗,把pad递出来。
劲臣接过,想问他容修的身体状况,却被白翼打断。
“我干妈去年就知道你们的事,”二哥一开口就石破天惊,“你是他唯一对家里人承认的对象,终身伴侣那种,可是你不承认。”
劲臣当时站在路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戴着口罩险些窒息。
白翼说完就开车走了。
这句话像是幻听,耳边只剩下城市街道的喧哗。
从搏击馆取回来,劲臣一直没有下楼,也没有和外界联系。
今天,容修相亲,而且有一场兄弟堂会。
顾劲臣没有收到邀请函。
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劲臣吃完午饭,就一直躺在客厅,对着抱枕自说自话。
他仰面注视着时钟。
直到距离晚上六点半还有四小时,秒针扫过12的一瞬,他深从沙发上坐起来。
走到客厅中央,他回身,指尖荡过智能音响,说:“《Monster&Master》”
摇滚乐从环绕音响传出,诱人嗓音冲击在劲臣心尖。
十年来,他始终无法摆脱三件事:
一是赚钱,二是容修的这把好嗓子,三是想他。
从容修十八岁开始,他就叫男人女人像教徒般疯狂迷恋。
而每一次独自在家听他的歌,劲臣都会觉得,容修是他一个人的爱人。成熟,性-感,他的温柔,他的矜持和疏离,还有隐藏在骨子里的烈,他的野,他的精-液,都只属于自己。
这些想法,无数次让他产生罪恶感,并且感到万分愧疚。
——容修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多少年来,他一直这样暗示自己。
多少次从梦中醒来,枕头湿了,不知是汗还是泪。梦里那人说,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劲臣一直记得。
这是他给的烙印,温柔声音与疼痛烟花一起刻在那晚的画面里,淌进他的身体里。
怪物。主人。
劲臣走向浴室。
侧耳听这音乐,忽觉心中有火,狂热且隐秘。
仍是乖巧雅致的模样,而灵魂里的那只困兽,仿佛就要冲出牢笼。
沉浸在构想中的最后一场赌局里,他像一名给自己发牌的荷官。
他是庄家,也是赌鬼。
他兴奋,他悲壮,带着原始的野望。
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魄力。
——从今开始,他要与自己和解。
浴室门关上,将激荡的音乐隔绝在外,耳边陷入寂静。
洗手池上定制洗浴用品,数不清的瓶瓶罐罐,还有两大袋的浣肠液。
劲臣站在淋浴下,表情温和平静,他一点点清洗着自己的身体,小心而仔细。
浴室隐隐有歌声,嗓音空灵清澈:
“白色的小花不能唤醒你,黑色的灵车带走了你,天使们不会眷顾你,他们是不是愤怒了,因为我想随你而去。”
温热水帘中,劲臣洗得认真。
每一处皮肤,每一寸肌理,从发丝到脚趾,从内到外。
充满仪式感。
错觉地看见自己在解剖自己,他感到心情愉悦。
他要保持这份洁净,还有他朝圣般的心情。
水声中隐隐传来歌声:
“死亡不是梦,我在死亡中爱.抚你,在灵魂最后的呼吸中,我祝福你。”
是容修喜欢的《黑色星期天》(GloomySunday)葬礼配大雨,黑伞与黑衣,漫天遍地的白玫瑰,浪漫又忧郁。
清澈的嗓音,悲伤的曲调,令人浑身战栗。
和着浴室水声,歌声足有一小时。
他完全清洁了自己,重回到花洒下,他感觉身体如释重负,如新生般洁净。
如果可以为他扒下一层白肤,为他拆骨缝皮,为他精雕细琢,他要把干净的自己缝成一个瑰丽的台灯,夜夜矗立在他的床头桌上,任他爱-抚,守他入睡。
劲臣赤着脚,走到镜前,他凝视镜中的自己。
镜中那张脸,不及二十岁时美貌,眼底有淡淡雪青,苍白中露着掩饰不住的病态。
可那双桃花招子里,却带着莫名兴奋的笑意。
水龙头哗哗流水,他站在水池前,仔仔细细地,修剪着他的指甲,他拔掉指甲边一颗碍眼的肉刺。
血流出来,他还有知觉,他用舌尖把血珠子舔掉,唇角勾出笑意来。
“升起了的,亲爱的,总有一天堕地,GloomySunday……”
歌声的语言,从英文变成了软糯的粤语。空灵吟唱中,平静又舒缓。
劲臣动作很慢,他将手指逐个洗过。指甲,指缝,手腕,小臂上的玫瑰,每一处,冷水冲在白皙皮肉。
镜上雾气逐渐散去,映着清晰的那张脸,他面无表情地关了龙头,将杂物扔进纸篓。
药液袋,输液管,瓶瓶罐罐,一件一件,他将浴室归置整齐,优雅,细致,慢条斯理,又把洗手台上的水渍擦干净。
浴室里,歌声澄净。
每一句歌词都是优雅的祷文。
仿佛完成了隆重的仪式,他转过身,脚步缓,且凝重,往浴室门走去。
“这双脚这么重,终于不必着地;我突然欢喜,就这样长睡不起。
“我突然欢喜,就这样长睡不起……
歌声戛然而止。
劲臣回身,抄起须后水,朝大镜子砸去!
咣!!
刺耳的碎裂声。
那声响,如一梭子子弹穿透浴室。镜面应声而裂,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劲臣低着头,光着脚,踩一地银光,走到浴室门前。
他握住门把手,往旁边侧身,拉开房门,裸足踩过一片玻璃渣,他的脚步却没停。
离开浴室后,门边的碎镜片染了血。
那血迹从门口延伸至客厅。
猩红的,浓郁的,像地上绽放的血色玫瑰。他像是没有知觉,光着脚,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衣帽间。
他推开衣帽间的门。
迎面挂着一套高定西装。
浴袍垂下,勾着他细腰、窄胯的线条,拖到地上,堆在脚边。
劲臣不着寸缕,缓步上前。
脚踩在雪白浴袍上,留下血印子。
他站在精挑细选的西装前,端肃,正式。
那是一身黑色正装。夜幕般的黑,祭奠般的黑,神秘而又庄重,是他奔赴战场的战袍。
衬衫是纯白。
白色,最易溅上鲜血的颜色。
荆轲最后选了白衣去刺杀秦王。
穿上笔挺衬衫,一颗一颗扣上纽扣。
穿衣动作很慢,他往领中塞入两片领撑,选了纯银质地,柔软,庄重,吉利。
然后穿正装礼服。
衣料贴身勾勒出身材比例,西装裤包裹长腿,劲瘦修长,曲线挺翘。
衬衫的雪白袖口,从西装袖中露出。
白钻袖扣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劲臣一点一点打扮自己,每个细节都精致。他脸上波澜不惊,宁静中却听见内心在尖叫。他知道,他正在疯狂的边缘试探着。
锦衣华服一件一件加在身上,为这具干干净净的身体一点一点增添了重量,也为他即将死去的爱情进行一次加冕。
或是祭奠。
最后,他从藏品中选一枚自己设计的胸针,取自塔罗牌的倒吊人。
——倒吊人:牺牲,极限,奉献,浴火重生,全力以赴。
黑袜被血液浸透,却不见红与伤口。
他为新皮鞋打上油,天鹅绒质地细细擦拭,他希望它能带他去最美丽的地方。
正如他在备忘录里所写,他想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想看遍地球的每一处风景,想去挑战人生的每一个极限,想尝透生活的每一种滋味。
但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如果生命中缺少了他爱的那个人,这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
所以,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打从十年前就不敢去做的事。这是他的求生本能。
破釜沉舟的一场豪赌,他要去奔赴自己的世纪婚礼,或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赢得他,或就地埋葬!
男人焕然一新,西装革履,从衣帽间出来。
对着客厅的仪容镜,他慢慢打理头发。
黑衣衬着白肤,气色不好,像病房里的重病患者,每一个心事,都是遗书。
而后他选了容修代言的香水。
Double-Edged,男人的双面。
中国金菊,莲。
水墨调,焚香。
广藿香,麝香。
低调张扬,内敛霸道,感性的反叛魅力。
最后一次的反叛。
距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静下来时,他缓和了情绪,闻着熟悉的香味,看着镜中那张就快衰老的脸,他开始伤春悲秋。
自己还很年轻,还没有完成梦想,也没有得到爱人的承诺。
他从没开口对容修索要过什么。
他有多了解那人,不论怎么做,都能投其所好,不管这次有没有赌对,都是最后一次了。他想,应该庆祝,应该记录下来。
顾劲臣拿来平板,点开备忘录。
选择分类色块时,他指尖微顿了下。
紫色在最上面。
那是他用来备忘容修账号密码的,平时从不碰它,一直都在条目底端——只有在修改、添加文字之后,才会跳到上方。
容修看过了。
这感觉来得极为强烈,顾劲臣心跳过速,点了开了那条备忘。
上边并没有发现那里不同。
他滑动下拉条,然后,在最底下,看到了一大段文字……
阅读了十多分钟,劲臣几乎每看一句,都要停下来缓一缓。
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他感到呼吸不畅,看一半时,他担心自己会死于脑出血。
当他看到最后一句时,再也忍不住,大颗泪珠砸下。
——所以,别哭。
“好,听你的。”他说。
眼前一片模糊,身体里所有的血液血和水分都从眼里滚烫流出,而他的嘴角却是笑着的……
下午3点半,顾劲臣一身华服,带上车钥匙和文件袋,果真如朝圣一般,他准时迈出了家门。
地下车库,白豹子驾驶室里,劲臣将西装上衣搭在身边靠背上。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从没拨打过的号码。
五分钟后,他挂断电话,启动引擎,驶出地下车库。
*
开到西城区,这是他第一次自驾进这石门。
经过数道岗楼,某海大院深处,水石清华,郁郁葱葱。
幽静中隐约一幢白楼,捷豹匀速朝它驶去。
捷豹停在容家小楼。
甄素素站在台阶上,看向车内的男人下车。
上衣搭在小臂,手拿文件袋,夏风从林间拂来,撩动他发丝。他拢了下头发,露出雅致眉眼,染沾了点疲惫。
顾劲臣一身西服革履,上前两步,对她颔首:“伯母,初次拜访,唐突联系了您,直接过来,实在是失礼。”
甄素素微笑,对他伸出手:“快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四小下午就动身去龙庭与容修汇合了,老容还没下班,除了管家的婆姨们,此时容家再无旁人。
“知道你来看我,就煮了你爱喝的咖啡牛奶,还有零食和点心,让阿姨拿到三楼了,我们一起用下午茶。”
甄素素拉着劲臣的手,带他往楼梯走。
三楼是容修的卧室。
容修不在家,直接进房其实不太好,而劲臣并没推拒,他明白甄素素的用意。
一来家里有婆姨走动,二来也表明了态度。
两人来到三楼,甄素素站在开门请劲臣进屋。
卧室清爽简约,容修常用的物品不在这,略显空荡。落地窗下,圆几上摆满茶点,阳光透过玻璃洒进。
关了房门,甄素素坐在窗下,邀劲臣过来同坐。
“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甄素素莞尔,掩不住声音里的温暖和关切,她说,“很辛苦吧?”
很辛苦吧。
劲臣感到眼睛发热,在原地站了半晌,好容易才露出笑,来到甄素素对面坐下。
说来奇怪,人或是有同类磁场感应,或是对抱有善意之人极为亲近。
上次与甄素素见面,劲臣不敢细看长辈,加之刚得知容修身份,一直拘谨紧张,温雅有礼。此时,坐在爱人的母亲面前,竟不只是小辈心态。
甄素素对他笑时,劲臣鼻尖一酸,心中滋味翻腾,差点落了泪。
容修有六分像甄素素,丹凤眼和唇形来自母亲,还有傲慢又温柔的眼神,和一把令人过耳不忘的好嗓子。
顾劲臣小心观察长辈脸色时,甄素素也在细细端看他。
时至初夏,劲臣比冬天时瘦,她能看出他精心打理装扮,却遮不了眼底散不开的一丝雪青,还有眸中淡淡的郁色。
“你能来找我,我就放心了。”
甄素素说。
“其实,我一直想找你,像这样坐下来一起吃下午茶,可是容修不让。我一直想问问你,他有没有欺负你,但我转头又想,我儿子的性子,应该不会真的欺负喜欢的人。”
劲臣起初不说话,或微笑聆听,或点头应她。
“容修啊,他就是性子傲,倔强,不懂得变通,他没有坏心眼,随他爸了,一根筋。我总是告诉他,这个脾气,家人、兄弟、爱你的人受得了,别人怎么受得了?劲臣,你能体谅他,能和他走到一起,相处这么久,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由长辈展开话题,听长辈教导,这是规矩,也是礼貌。
“容修很好,他很好很好。是我不好,是我主动的。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他,放不下。”劲臣抬眸,迎着她目光,“伯母,我知道,我的任性和坚持,可能伤害到了您。但是,我真的爱他,我不想放下,我真的,放不下。”
劲臣拿起手中文件袋,双手递到甄素素眼前。
甄素素疑惑接过,手感沉甸甸,她打开来看,当她看见最上方文件的题头时,不禁轻轻挑了下眉。
《财产赠与协议书》
是劲臣的收入证明,住房、车、存款、房产、设备、股权和电影投资、金融投资,音乐版权收入,额外的房产租金收入,各种证明的原件、复印件,户口本、身份证……
证明中罗列了顾劲臣的所有资产,协议书上写明了,无条件全部赠予容修。
不是一半分割,而是全部。
“我有三处房产,地址在东四,一处是住房,一处用作舞蹈工作室,还有一间铺面租出去了。工作室已经注销。有恒影集团的一点股份,我有两辆车,手上的流动资金不多,片酬和音乐的收入,几乎都用在金融投资、电影投资上,总资产目前看来,大约12亿,另外有一些收藏的字画和古董,手上有没启动的时尚品牌。”
甄素素的视线从协议书上移开,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劲臣,你这是……”
顾劲臣庄重而正式,“我来给自己提亲。”
甄素素眨了下眼,她盯着劲臣,凤眸含笑注视他。
娱乐圈隐退后,商场打拼二十年,甄素素自诩眼光独到——如果说劲臣打电话给她,她并没有感到太吃惊。那么,后续这一手,她还真没看出来。
这孩子竟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叫人另眼相看。
“聘礼,嫁妆,都行,”劲臣说,“我爱容修,不会输给任何人,不会比他相亲的任何人差。我,身为男人,也想争取。”
年轻漂亮的男人眸中充满坚持,认真时格外帅气,雅致中多了三分破釜沉舟。
还真是越看越顺心,甄素素一时间失了神。
“只要他亲口对我说,他不愿意,”劲臣嗓音酸涩,“只要他说,他真心的,不喜欢我了,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会退出的。”
甄素素眼中泛起了一丝兴致,把他的椅子移过来,让劲臣坐在她身边。
“你的家人知道这件事吗?”甄素素问,“他们知道今天你来吗?”
“还不知道。作为长辈,您可能会觉得,我这样很不负责,”劲臣说,“不过,这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赚的。我还年轻,以后我会继续努力,会赡养父母,也会和容修商量,将来怎么和家人说,我父母那边,我会努力说服……”
“不用刻意去说服,只要孩子们一直坚持下去,做父母大多会妥协,并且理解吧。”甄素素轻轻叹息一声,娓娓道:
“比如我,容修是我唯一的儿子,是身上的肉,是我的命——没有什么比容修更珍贵的,所以,无论儿子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都会让他得到,所有人都说我溺爱孩子,可是怎么办呢?只要他不违法犯罪,只要无伤大雅,为什么不试试呢?人的一生很短,遇到真正喜欢的,真的很不容易。不论最后怎么样,只要孩子不是三分钟热度,是真心喜欢的,父母都会理解的吧。”
对于父母们的心思,甄素素一番话,让劲臣豁然开朗。
他感动颔首:“我会坚持的。”
“容修也是一个有毅力、有恒心的人,同类人就会互相吸引,”甄素素顿了顿,转而道,“不过,我听容修说过,你对‘婚姻’的一些想法,现在你是怎么想的呢?”
“是我的错。”劲臣并未隐瞒,诚实道,“我的想法自私了。我想过形婚,也想过,实在不行,两人先顺从家里的安排。因为不想伤害两边的家人,怕牵连了父亲,也怕影响两人事业和名声。我反省过,是我没有正视两人的同性恋事实,一直在回避,不敢面对。当初追求容修时,我没有考虑原则性问题,只考虑到情爱。后来分开,他给过我机会,我没有意识到,还说要和他保持地下情关系,忽略了容修的感受,也侮辱了他,真的很对不起。”
这番话令甄素素动容。
实际上,容修只是稍微一提,并没有说得这么详细,而且,言语上也袒护劲臣,说他很理解。
甄素素沉默片刻,“所以,他哭了,很伤心。”
劲臣猛然抬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甄素素笑容暖了几分:“从他七岁开始,就没在父母面前哭过,去你家拜年,回来当晚,他哭了。”
劲臣脑袋轰的一声,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任何时候他都能忍,而听到甄素素说容修,他就再也忍不住。心疼得难以呼吸,这一刻他哭得无声,猝不及防。
顾劲臣抬手,遮了遮眼,避开脸,不愿让长辈看见他失态。
甄素素递来面纸,中央空调冷气不大,劲臣指尖仍然凉。
待劲臣整理心情,甄素素让他坐近些,她把手搭在他手背上,没有劝慰,只紧握劲臣的手,想给他足够的力量。
过了好长时间,劲臣的情绪缓和了些。
“你真的想清楚了?”甄素素笑着问,她笑得浅,温柔而严肃,“如果决定了,就不要放弃,别伤害容修。他太喜欢你了,只是不会表达,要比你想象的,更喜欢一些——他们那些当兵的啊,认准了,就会一条道儿跑到黑,只要没有鸣金收兵,没有撤退命令,他就决不会回头,不会投降,不会认输,宁死也不会退缩的。倒合了电视里的那句‘不抛弃,不放弃’——我的儿子,我敢替他保证,只要你一心一意,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抛弃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劲臣说。
甄素素眼神微微一沉:“将来你伯父也许会找你谈话。”
劲臣直视她:“我有心理准备。”
事实上,甄素素的话很含蓄了,更多的可能性,这两天劲臣都考虑过。
比如将来,双方家长知道这事,也许会采取一些行动。
劲臣想,容修性子倔,容伯伯若不同意,可能就会拿自己当突破口——谈话就是怀柔手段了,可能会谈及利弊,分析利害关系,用容修的前途威胁,甚至会动手……
如果换做之前的自己,可能会惶恐不安,再次陷入迷茫与惊慌中,乃至于悄无声息离开容修。
但现在他不会,就如诸葛辉所说,他不是孤军奋战。
地球光凭一个人是操不动的。
“那就只能对长辈说抱歉了,我不会离开容修的,不会让他伤心,”没有花哨的语言,劲臣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爱他,不会输给任何人,不会背叛他。”
“好。”
甄素素嘴角笑纹愈发深,她看了眼时间,已是傍晚时分,她将文件袋放回到劲臣手上,“这个你先拿回去。”
劲臣摇头:“我不……”
“拿回去,在这等等,”甄素素拍了拍他的手,起身往门口走,“我去楼下拿东西,你先吃些点心。”
甄素素离开之后,劲臣没吃喝,他依然保持身体洁净,细细环视这间卧室。
记得,两人曾经有一次通电话,容修说回了父母家,开玩笑般地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来这儿弄乱我的床?
其实,那时候,容修就在考虑带他回家见父母了吧,哪怕以朋友的角色带回来,他是想和自己分享家人关怀的吧。而自己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一句情话,或者一直在下意识地在逃避父母家人的话题。
没多久,甄素素从外面回来,她的手里拿了一个文件袋。
与劲臣的相比,要薄上许多。
甄素素将文件袋交给他:“这是容修要送给你的,已经寄放在我这很久了。”
劲臣困惑,打开来看,只看一眼,他就惊住。
天地灵气?!
六万平马场,山清水秀,天然城郊美景,京城风景那处独好。
冬天时,容修带他骑马驰骋旷野,他不敢承认,自己幻想过与他厮守在那美景深处。
更令劲臣震撼的是,甲方姓名,不知何时早已签好,风骨遒劲,力透纸背:
容修
乙方受赠方:空白。
甄素素说:“这个马场,是容修从小就喜欢的地方,他姥爷留给他的,他说你也一定会喜欢。”
劲臣拿着文件定定地看,在甄素素期待的目光中,他感受到了这份文件的重量。
没有说客套话,没有说承受不起,劲臣将它按在心口压得紧紧。
“你们啊,这些,不该交给我,是你们俩的事,回去慢慢商量,”甄素素说,“去找他吧。”
劲臣站起身,“去找他?”
“嗯。”轻飘飘的一声。
劲臣注视她的眼睛,“可以么,今天,我能出现,在他面前么,我,可以么?”
甄素素勾起嘴角:“当然,妈妈同意了。”
劲臣呼吸一窒:“……”
“怎么了,刚才的霸道劲儿呢,”甄素素扬了扬下巴,傲慢地哼了一声,“我说行,就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老容能安排对象给儿子,我当然也可以。”
说着,她笑看劲臣,眼中多了几分探究,轻牵起唇角,“再说了,你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么?”
劲臣仍沉浸于那句“妈妈”,听甄素素一语点破,他后背绷得直直,顿觉紧张惊然。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其实某些特质极像。且打从一开始接到电话,甄素素就知道,顾劲臣要发力了。
不等劲臣回过神,甄素素拉他的手腕,匆匆往门口走。
“您等等,我的衣服。”劲臣回身拿上西装外套。
两人下楼,出了容家小楼,甄素素穿着拖鞋下台阶,送劲臣来到捷豹车边。
劲臣怔怔凝视她,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问出:“我是男的,您当初,知道这件事,为什么……”
他没有把话说完,甄素素却明白,她微笑:“是啊,你们都是男孩子,对我来说,多了个儿子,不是赚到了吗?”
劲臣眼前模糊:“谢谢您。”
夕阳里,甄素素对他轻招了下手。
劲臣微愣会意,躬身附耳过去,听她耳边轻声交代一番。
话说过半,劲臣耳尖倏地变红,“这……这……不,不……”
“不什么,刚开始,就不听话了?”甄素素全身气势骤然放开,“你还差得远,听我的。”
顾劲臣耳朵嗡嗡响:“……”
甄素素扬唇轻笑,“聚会愉快。”
直到坐进白豹子驾驶位,启动引擎驶出园林,顾少也没缓过神。
伯母刚才说什么?
御夫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