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径直走进了办公室,进屋前转过头跟他说了一句:“正宇,今天是周末,你想走就走,不用等我。”
“不着急,我没什么事情,”萧正宇脸上保持着那种完美妥当的万年微笑,“我就在隔壁办公室,你拿了东西叫我一声,我送你回去。”
张玲莉摇头:“我的车就在楼下车库,不用再送我了。”
“那好。”
张玲莉已经一脚踏进了屋门,却忽然停下。她表情轻微变换数次,最后化为长长叹息:“现在想起来,三年前我在达特茅斯认识你,又把你挖过来大概是我平生做的最正确的事情。正宇,我真是无法想象,这几年如果没有了你,我怎么熬得过来?”
她语气带着他琢磨不透的意味。萧正宇看着她,笑容不改:“怎么说起这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张玲莉疲惫的笑了笑:“总之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不论怎么样,我对你的感激都是真的。我真庆幸,你在我身边。”
这番话让萧正宇觉得诧异。张玲莉不是会说这种话服软的人,看来这次她和李又维之间的分歧和矛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抽出那份文件,从早上被打断的地方接着读下去。
这一沓文件是最近十年博艺画廊的财务审计报告,并不是公诸于众的那一版,而是修订前的版本。既冗长又复杂,无数的细节淹没其中。
萧正宇看着这些报告,陷入了沉思。
博艺画廊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位叫唐博刚的商人成立的,到现在大约有十五年历史。画廊成立之初恰好赶上当代艺术兴起和活跃的时期,从现在看来,博艺算得上是国内最早经营和推广中国当代油画艺术的专业画廊之一,说一句“先驱”是不为过的。唐博刚经营此间画廊十年后,博艺已经初具规模,同时他发现自己身患癌症无药可医,就将画廊的所有权利移交给那时还在美国留学的外甥李又维手中。
唐博刚和李天明的关系就如外界传言的一样糟糕透顶。但郎舅之间的恶劣关系并不影响唐博刚对李又维的疼爱。他这辈子结婚过两次,但是没有子女,把手下的所有财产转给自己疼爱的侄子是人之常情。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李又维接手了这么大一家画廊后无居然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调整博艺的定位,只经营和推广中国当代画家作品;第二就是请来自己的师姐张玲莉出任副总经理。
张玲莉比他大了四岁,那年刚刚从他就读那所名牌大学的商学院毕业,有了这么好的一个舞台,她自然乐得大显身手。事实证明,她做得非常成功。一个企业在上升阶段,最需要的领导就是那种能够做出英明决定并且乾纲独断的人。
她一直自信满满,当年盛情邀请他加入博艺也是。那时他有很多更好的去处,但却没有一口回绝她,如今想来,应该就是被她身上那种气质吸引。
她这样的性格从商是好事,但在感情上却极其不顺。今天早上她的那么颓废沮丧表情依然历历在目。认识三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想到那天晚上那个在电梯里哭泣最后背对他离去的女孩,心脏猛然一抽。
薛苑对李又维的话上了心。
她一直等着他带她去看李天明的画,可李又维仿佛得了健忘症忘记自己说过这番话一般,那天之后再也不曾提起。
不过对她的态度和以前相比却慢慢有所改变。那种随意轻薄的玩笑减少,也极少提起让她做画画模特的事情,取而代之较为严肃的态度。公司的事情他是一样不少的交待,私下还要找她翻译许多不能诉诸于人的资料,英语的法语的都有,大都是商业类经济类的文件,本来就不好读,还要一五一十的翻译出来,薛苑简直苦不堪言。
每次忙完之后他都会请她出去吃饭。他是那种可以把车开到画廊门口再竖个牌子写上“我等薛苑”四个大字的人,薛苑实在不愿意被人瞩目,因此也从不拒绝。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李又维从来不提这些文件从何处来做什么用,她也绝不会问。但心里却隐约不安起来,资料文件看得越多,知道得也越多,尽管她拒绝思考那些文件的前后关系因果联系,可随着每份文件涉及的金额数额越来越大,心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她不想卷入麻烦里面,借故跟李又维抱怨自己工作多,让他找专门的翻译人员进行,他只瞥了她一眼,说:“如果能找我早就找了,你就当好二次保险吧。”
她气急无奈,吼他:“我不在的话,你怎么办?”
“我从来不做没发生情况的假设。”
“那你也不怕我说出去!”
那时候她正在他的办公室,他正在翻看她刚刚送来的翻译文稿,悠闲地说:“我相信你,我亲爱的福纳丽娜小姐。”
薛苑冷冷顶上一句:“你不应该这么信任我。”
李又维对她露出个迷人的笑,声音里则带着叹息的痕迹:“你的眼睛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看不到别的人。你只在乎自己的目标,因此,我不相信你会自找麻烦。”
薛苑掉头就走,“嘭”一声摔上那扇价值昂贵的木门。
这声响声惊天动地,惊动了对门办公室的张玲莉。她皱了皱眉头,推门看了眼走廊,恰好只看到薛苑离开的背影。虽然她穿着工作制服,但那偏瘦而匀称的身材她无论如何不会错认。
对屋的门轻微晃动了几下,她烦躁地皱起眉头,大步流星来到对面,一脚踢开门,恰好看到李又维托着下巴,漫不经心浏览网页。显示器的光芒映得他脸上有光,仿佛是最佳的化妆品一样,五官轮廓仿佛更深了。
“不请而入?”李又维抬起眼皮,笑出来,“这也是你的做法了。”
张玲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吐出话来:“你闹够了没有!”
“我不介意听你训话,”李又维把鼠标一扔,平静地看着她,“但是那之前,你可以先把门带上。”
张玲莉恨恨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后退两步,再用脚后跟一脚踢上门,又是地动山摇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里的茶水荡来荡去。
李又维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开心事:“哎,我真是同情那扇门。”
他没心没肺的笑容让张玲莉更加怒火中烧,她吼出来,“你回来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除了到处勾搭女人,还干了什么?一会给这个送玫瑰,一会请那个吃饭,搞得公司风气全坏了!”
李又维丝毫不以为意:“感情都是在请客吃饭中增加的,这句话还是你说的。”
“那我说让你洁身自好负起责任你怎么不听?”
“所以我回来了。”
“你回来快一个月了吧,”张玲莉点点头说,“我觉得这间屋子放只花瓶都比你坐在这里强多了,还不浪费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