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失如来

作者:皎皎

  岳万里忽然说:“你们感情还真不错。”

  薛苑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如此具有冲击性的问题,尴尬地笑了两声:“他人很好。”

  “他对你很好,”岳万里淡淡说完一句,又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两三个月,从我在博艺工作开始。”

  “那么就是说,你们的进展很快。”

  “哎?”

  察觉到问题的走向不对,薛苑赶紧转移话题:“岳先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当时您陪同薛夫人来博艺时,我有眼不识泰山,如有冒犯的地方,请您不要介意。”

  “我不觉得冒犯,”岳万里说,“你倒是让我惊讶,一般人经过我的那番盘问,早就词穷,你居然还能坚持下来,真是不简单。”

  他语气淡淡的,什么都听不出来。薛苑也不知道他是褒是贬,尴尬的笑了笑。

  视线投到外面,车窗上雨点。车子都到半路,竟然细细簌簌下起雨来。雨天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倦怠,薛苑努力想看清窗外的雨丝,可夜色愈发浓郁起来,雨点不真切,只看到水迹在车窗上画出一条条曲线。

  困意袭击上来。

  薛苑又做了那个梦。

  她在黑夜的走廊奔跑,去往一个看不到尽头的终点。她在梦里跑得气喘吁吁,以为自己永远达不到目的地,就在这时,前方的路忽然消失,然而她的身体却不由自己作主,明明看到那是万丈悬崖,可脚步依然一刻不停,冲向了悬崖。

  她身体一抽,猛然挣开双眼,看到萧正宇含笑的脸。他不知道何时已经醒过来,视线投向窗外:“就要到了。”

  “到了?”薛苑昏昏沉沉,下意识拿起包离座而起,“要下车吗?”

  萧正宇把她摁在座位上:“不急。”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车子穿过了一座大门,大门是自动开关,车子进门之后又再次合拢。门内有一个长长的行车道,借着车灯光芒,可以看到道路两边大片大片的杜鹃花。这条路保养得非常好,路面在车灯照耀下,看起来异常整洁。

  拐了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庄园的全景展现在眼前,在夜色中看去,不远处的房屋就像一只潜伏在黑暗里的巨兽,四四方方的轮廓,屋顶墙壁的颜色都看不清楚,隐约可见三角形的屋顶,犹如龙脊一般整齐。传统的建筑风格,像是座宫殿,也像英国小说家笔下的世界。

  岳万里回头,说:“我把车停在这儿,你们可以下车了。费夫人正在起居室等你们。”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想象,薛苑下车后努力看清周围,但收效甚微。从树林里吹来的风,闻上去甘甜而新鲜;空气和泥土中的一切都在涌动着,用自己的方式迎接来客。

  薛苑抽了抽嘴角,喃喃自语说:“蝴蝶梦。”

  萧正宇笑着摇头:“不能跟曼陀丽庄园相比,只是个小庄园而已。”

  小庄园?薛苑心说,看来我们的评判标准太不一样了。那栋三层楼高的高大房屋一大半都隐没在阴影里,做左下角被路灯微微照亮,砖头的形状宛如被水洗过一样清晰。

  两人沿着平台朝入口走过去。

  萧正宇慢下脚步,在路灯的光芒下凝神看着她片刻,薛苑出门时穿着短袖的休闲上衣和七分短裤,整个人看起来舒爽适宜,但就是不够正式。因为长久坐车的原因,头发和衣服稍显凌乱。他伸手整理她的衣领,又轻轻她拢了一下头发。

  他手在动,同时慢慢开口:“薛苑,上次你应该就知道了,费夫人的脾气不太好,因此,进屋之后,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不论她说什么,都不要反驳;不论她让你做什么,也都要听着。”

  失去声音的夜空中,他的话声声入耳。薛苑重重的点头,又“嗯”一声。

  那栋巨兽一样房屋里仿佛没有人烟。不论走到哪里都看不到人。屋子里每个角落都静得可怕。和这间庄园的单明快的外表不一样,房间里的结构异样复杂,一个房间挨着一个,一个回廊连着一个。如果没有萧正宇同行,薛苑觉得自己肯定会迷路。

  连陈设都分外相似,看不出任何区别。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充满复古风味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华丽的大吊灯从穹顶低垂而下,照得这个房间犹如白昼,也照亮了墙上的某幅肖像画。那上面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带着眼镜,笑容温和,看上去像是个教授或者学者。

  薛苑的视线在那幅画上稍微一停,又看向萧正宇;萧正宇会意,点点头,明明大厅里没有人,萧正宇还是压低了声音:“对,是费先生。”

  想起前不久跟萧正宇的那番闲谈:“他前不久刚刚去世?”

  “是的。”

  薛苑凝视着画像:“画这幅画的人应该业是个名家吧。很老道的笔触,这么大一张画,可是纹路那么精细。不知道这张画是什么时候画的,感觉费先生比费夫人显老得多。”

  “去世的时候,八十六岁。”

  薛苑一愣:“这么大年纪?那费先生岂不是比费夫人大了很多?”

  “是大了很多。”

  “啊?这么说——”

  萧正宇打断她的话:“好了,到了。”

  费夫人在大厅后的起居室里慢慢喝茶看书。起居室的房门大开,萧正宇还是扣了下房门。

  听到声音,费夫人抬起头,取下了眼镜,露出个真挚的笑:“怎么现在才到?”

  “等待转机的时候比预定的稍为长了一点,”萧正宇走进屋子,对着费夫人深深鞠躬,“让您久等了。”

  这是个温暖的房间。费夫人穿着很常见家居服,端庄地坐在那里,手压着膝盖上一本书。她和这间雍容高贵屋子奇妙的相配,不论仪表还是神态都流露出一种从容的姿态。屋子里有个老式的挂钟,有规律的左右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薛苑觉得,即使对方是英国女皇,萧正宇表现的态度也不能比现在更加恭敬。这个想法她自然不会说出来,也有学有样的鞠了个躬。

  “我说了不要跟我见外,”费夫人眉头些微一皱,随后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拍拍萧正宇的手,“难得你能找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