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不到她后面的话,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重复了那句“你们父子三个”后又看向她,“你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话说到这个地步,薛苑也实在没了力气,她慢慢露出一个冷笑,“天下没有瞒得住人的事情。私生子这种事情,名不正言不顺,真是挺不光彩的。”
萧正宇就像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你看不起我?”
深夜的越吴镇起了雾,空气都是湿的,风一吹,路边的树枝齐刷刷地从头顶拂过。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冷风把车厢里的暖气都吹走了,薛苑自顾自地说下去,“没错。如果是我,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唯独没想到的是,你会这么说。”
萧正宇绝望地苦笑,垂下头,一把推开她。薛苑踉踉跄跄站住,如果刚刚的吵架只让她心口发凉,那么此时,他浑身再也找不出一点儿温暖的地方。
“跟我这种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在一起,真是让你丢脸了!请你下车,回去找那个不是伪君子的李又维。”
她看到萧正宇走回车子里,拉好车门,把她的挎包扔出来。她没有接住,包在路边滚了滚才在草丛中停下来。她双腿发麻,费力地过去捡起挎包,再回过头去看到萧正宇的身影在车子里微微一晃,在她眼花的那个瞬间,车子飞驰离开。车子一转弯,萧正宇就后悔起来,恨不得以死谢罪。
如果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他都不会做出这种在半夜三更把女孩子丢在
路边的事情,而她又那么漂亮,万一遇到坏人……下一个瞬间,在电视、电影里所有可怕的情节都浮上了脑海。
简直不能再想。
自己再蠢,也不能蠢到这个地步。他把车转了个头,沿着原路返回,他加快速度,跟另一辆黑色轿车擦身而过。
令他震惊的是,刚才下车的地方空空如也,没有薛苑,只有树叶沙沙的声响,低低的
,仿佛是一个老人在诉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路边都是树林,水泥栏杆立在道旁。远远近近都是大片的田野,偶尔有些模糊的黑影
子,那是远处低矮的丘陵和近处零散的乡村小屋,它们的轮廓在黑暗中模糊,再也分不出与黑夜的界限。
除了路灯灯,别处没有灯光。道路上车子不多,偶尔才开过一辆。他这一去一回
三分钟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她能走到哪里去?后悔和懊恼一瞬间吞噬了萧正宇,他举起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丝毫不留余地,半边脸顿时火辣起来。
但他的脑子却清醒了,顿时想起返回时擦身而过的那辆黑色轿车,那几分钟的时间里只有这辆车经过这里,如果猜得不错,薛苑应该是搭上了这辆车。
他的车是好车,可以把速度开得非常快。但那辆黑色轿车也是名牌,同样速度极快。这一路的追赶真是费尽心机,他从二级公路上了高速历时十分钟的追逐后,在下高速的收费站处终于再次看到了目标。等他缴了费,前方的车却再次消失得只剩下一个影子。
高速路外就是吴越镇所在的城区,车子到了城内,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吴越城区地形复杂,道路窄小,弯道又多,萧正宇跟丢了两次,最后终于在某家金碧辉煌的饭店门口找到目标。萧正宇什么都顾不得了,把车随便停在路边,几步奔过去,砰的一声拉开了后座车门。 i
车子后座的那位老人家明显是见过大世面的,被人忽然拉开车门还从容不迫。看清楚开门人不是酒店领班,司机的不耐烦和愤怒兼而有之。“你这人怎么那么没礼貌!”
老人家摆了摆手,示意司机不要说话,从容地走下车来。老人戴着金边眼镜,气宇轩昂。萧正宇弯着腰朝看向车厢,可车子里除了司机,再也没有别人。
他呆若木鸡,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儿站立不稳。是的,不但找错人了,而且失去了找人的最好时机。
那位老人家看了他半晌,嘴角露出一点儿笑意,“你是在找刚刚搭我便车的那个姑娘?”萧正宇立刻缓过劲来,“啊,是的,您见过她,她在哪里?”
面前的年轻人个子很高,相貌异常英俊,表露出那份关心和焦急也是情真意切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老人家不肯直接回答,只问:“是你把她这样的年轻姑娘扔在路边的?”
萧正宇羞愧得低下头去,艰难地回答:“是……是我。”
“她是你什么人?” .
萧正宇几乎不用想,顺口就说:“是我女朋友,我们吵了一架,都是我的错。”
老人家叹了口气,“要吵架可以,但怎么能真的就把人丢在路边?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我看到时候就不是她哭,而是你哭了。”
萧正宇心脏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可抑制地发颤,“她在哭吗?”
老人家点了点头,又说:“你当时就追过来了?我们这车开的速度可不慢。”看到他默默地点头,老人家笑了,伸手指了指附近那条天下闻名的越州河,“几分钟前,她让我在玉人桥边停了车,说她有高中同学是越吴人,就住在附近,她现在投奔同学去了。”
真是意外之喜,萧正宇对老人家连连颔首,一个“谢谢”翻来覆去地说了若干次。
此地和老人家说的玉人桥也就几分钟的路程,穿过一个巷子就到了。
玉人桥是一座雕刻精致的石桥,因为石头白皙如玉而得名。河岸两边垂柳依依,天空悬着一轮明月,倒影在河水里,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薛苑站在河边,水汽迎面而来,带着一丝梦幻的气息。即便是在这样的夜色里依然能看到水波粼粼。
萧正宇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薛苑。她靠在栏杆上,默默地凝视着流水。经过这一天的颠簸,她头发乱了,她这样往桥上一站,他才发现她多么瘦削,几丝头发垂在耳边,更加惹人怜爱。萧正宇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个念头——如何道歉。记忆中的玉人桥似乎不是现在这样的模样。薛苑站在桥上,这么想着。原来的小树苗都已经长成了有着万条绿丝带的垂柳,石板隐没在石头里,缝隙中长着碧绿的青草,即使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样的深秋里,那鲜活的绿色也依旧分明。
她没有跟那位让她搭便车的老人家撒谎,她的确有几位高中同学是土生土长的吴越人,也就在附近居住,距此不超过五百米。但是多年不曾联系,自然也不好意思上门打扰。
她在桥上站了一会儿,混沌的大脑慢慢有了计划,先找家旅馆住下,明天再回去。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萧正宇。她以为是她的错觉,掀了掀眼皮,冷漠地把视线挪到一旁。
那随意的一个目光,让萧正宇顿时不安起来。他的心里发空,手心发痒,轻声的叫她名字,冲过来就把她抱在了怀里。他起初动作很轻,到最后却形成一个死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掐在她的衣服里,几乎要碰到她背上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