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的女子背对着门口,不能直接看到她的脸,但镜子里的那张脸却分外清晰。因为眉毛颜色太浅,她正在对着镜子用眉笔勾勒自己的眉毛。半长的头发柔软地披在身后,仿佛一匹黑缎。旗袍衬出她脖子和脸颊的雪白,至于胳膊,就像是刚被水洗过的新藕。画里的女孩表情沉静,有点儿无奈和茫然,尽管她额头上没有皱纹,但依然让人想伸手过去抹平她的忧郁。
“薛苑,这两幅画是又维什么时候画的?”李天明盯着那两幅画,忽然开口。
薛苑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李天明又问:“你觉得这两幅画怎么样?”
薛苑哽住了,僵硬地回答:“我……不知道。”
“画风和色彩的选择多少透露了画家的个性和审美意识,”李天明恍若没听到她的画,自顾自地评说,“这两幅画跟又维之前的作品不一样,他是在‘真正’看着这个女孩,画是活的,颜色处理得细致,连手指上指甲颜色的深浅都处理得很好,但是这张画里唯一柔软的……就算是我自己画,也未必比他画得更好。不过五年的时间,想不到他能走到这个地步,看来你刚刚那番评价并没有夸大的地方......”
薛苑没有说话,转头去看萧正宇。他也正看着她,从那个神情判断,不知道盯着她多久了。
“画里的你很不一样,我不知道你还会有这样的表情。”
“美术作品都经过加工的。”
萧正宇用听不出情绪的口吻继续说:“我没想到你还给李又维做过饭。”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薛苑坦白地承认,“是有过一次。”
萧正宇低低地笑了,又问:“做的什么莱?”
“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薛苑干脆地回答。其实这个话题无论怎么聊下去都有越来越尴尬的趋势。她略一思索,试图用玩笑岔开这个话题,“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回做做看。
没有这届回答,萧正宇话题微微一转,“你很喜欢李又维的画?你看这两幅画是时眼睛都在放光。”
“你在想什么?”薛苑无奈得很,“我就算喜欢也只是欣赏她的作品而已,除此外,别无其他,你不要多想了。”
“我不会多项,我只是遗憾我不会画画。”萧正宇握住她的手。
从那时开始,两个人的手再也没有放开,直到李又维出现在这个房间。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所有人回过头去才发现他抱臂站在门口,随后笑着走到三人身边,仿佛什么不愉快多没发生似的对萧正宇颔首,又文自己的父亲过来之前怎么都不打声招呼,现在可不可以接受采访,最后才把目光转向薛苑,问他是否喜欢他为她画的画。
薛苑说:“还好。”
李又维看她,眼睛异常温柔,“要的话我送给你。”
“不用了,谢谢你,这是你的作品,跟我没有关系。”薛苑理智而冷静地开口,“画中人是不是我,我也不清楚。”
“你总是这么说,我难道还不知道我在画什么?”
哦理由为微微摇头,在画前站住,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又转身看了一眼李天明。这个安静的小展厅有着高而宽广的窗户,采光极好,明亮过了头。
“爸,五年之期到了,我还是超不过您。薛苑说得对,学你者生,仿你者死。我花了太多时间才认识到这个道理,是不是很蠢?”
“已经很好了。”李天明颔首,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并不如你。”
“能得到您这个评价,我这几年时间没有浪费。”李又维的话说得分外心平气和,可薛苑愣是从话里听到了一丝不说不清楚的怅然,很有可能,怅然之后就是一些不能表述与语言的话。
李天明长叹一声。
这父子俩的交谈话中有话,外人根本看不透。就像她无法介入萧正宇和费夫人之间,李天明和李又维之间她同样无法介入。
李天明到底年纪打了,又刚刚出院,逛了大半天,慢慢显出精神不济的症状。萧正宇过去扶住他的手臂,淡淡地说:“爸,既然看完了就走吧。李又维,我们告辞了。”说着看了一眼薛苑,示意她跟上来。她脚步微微一滞,跟了上去。
谁知道离开时遇到意外的混乱。薛苑简直不知道那混乱的场面是怎么开始的,考虑到李天明身体欠佳,他们本来是想悄悄从另一个侧门离开,想不到却跟一拨儿刚刚进来的媒体记者来了个狭路相逢。某个眼尖的记者一看到李天明就举着话筒就冲到三人面前,随后其他记者纷纷醒悟,也拥了过来。
记者们七嘴八舌地问问题,诸如身体情况、有无新作等等。李又维那时也在他们旁边,对着一大群记者微笑着说了句“采访没有问题,请各位稍等”,他真诚起来很像那么回事,简直无人可挡。于是现场顿时安静了片刻。
李天明瞥一眼记者,就说:“那就采访吧。”
记者们都知道李天明大病初愈,保持了相当的礼貌,不过在访谈过程中很快了解到李又维居然是李天明的儿子,一个个大喜过望,就好像天上掉下来的新闻一样,层出不穷的问题一个个冒出来,连薛苑这个外人看着都觉得无奈了。
好在现场还有萧正宇和李又维两个人,帮李天明挡下了大部分问题。薛苑对暴露在镜头下实在没有兴趣,混乱中悄悄脱开萧正宇的手站得远了一点儿,这才发现,李又维和萧正宇面对记者的时候竟然配合得那样好,一唱一和,真是令人称奇。
到底是两兄弟。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稍一闪过,手机却响了。电话那头是谭瑞,低沉阴郁的语调和声音让她极其不安,他只说:“有重要的事情,小薛姐,麻烦你来一趟医
院。”
事有轻重缓急,萧正宇还被记者围住,没有脱身的可能性,想起谭瑞那十万火急的声音,她也来不及跟他招呼,给萧正宇发了条短信后先行离开博艺画廊。
医院是早就来熟的,薛苑不用费什么工夫就在花园的凉亭里找到了谭瑞。午饭时间,花园里已经很安静了,只有远处几个病人坐在草地上晒太阳,除此以外一切平常。
唯一不平常的是谭瑞,坐在凉亭的石板地上,背靠着坐椅,一张脸好像要哭出来样子。亭子被两棵大树环绕,阳光晒不到,阴郁的湿气从树叶里流泻而下。他握着手机发呆,神色诡异,甚至比医院里的病人表情还要扭曲,让人疑心他是不是犯病了。
极大的不安浮上薛苑的心头。
谭瑞说:“小薛姐,你了解李总,还有萧秘书吗?”
“啊?”薛苑心里发紧,还是问,“怎么了?什么意思?
谭瑞死死地捏着手机,良久才垂着头开口:“小薛姐,我联系上再冰在美国时候的室友了,她也是华人,我问了关于再冰的是去事情,她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跟你告诉我的情况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