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迷蒙，袅袅炊烟，远山映月。没有风。
空气里传来凉凉的湿意。
花九堇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睡梦中蹙了蹙眉。好冷。
她将自己蜷曲了起来，睡了一会，感觉还是冷。迷蒙着眼冻醒了，支起上身，抱臂的手摸了摸。
身上一片凉意，身上的衣服凉凉的。她穿着单薄的开叉裙袍。
一截勾人的莹白小腿。
被子呢？被子……
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没有被子？“我的被子呢……来人……”
她眯着睡意朦胧的眼，下地，开门出去想让人给她拿床被子来。
睡意朦胧中不记得自己怎么被子都没盖便睡了。
打开房门，绵绵细雨迎头而来，花九堇瑟缩了一下。
细雨打在她脸上，就好像在雨天刮风的日子打开窗户，小雨从窗户外飘进来。一模一样。
雨已经飘进来了吗？
花九堇迷糊地眨了眨眼睛，将门再次阖起来，犹如关窗一样。
她关上门之后，转身脱了鞋上床，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睡着了，因为觉得冷，翻来覆去后，又迷糊地睁开眼，“好冷……我的被子呢？来人……”
穿鞋下地，双手握着插销打开门，绵绵细雨打在她脸上。
雨飘进来了……
她像关窗子一样将门再次关上。转身继续上床睡觉。
重复的动作，一个晚上，她来来回回好几次。
相似的呢喃。
她就挨着冷，一直熬到了早上。
灰蒙蒙的天，蒙蒙细雨，空气中烟雾渺渺，升起炊烟。没有风。
西边的山头，若有若无地亮起一点光芒。宛若光芒压抑的朝霞，时隐时现了两下后消失了。
在这个时间里，远处茂密的芦苇里响起两声嘹亮的鸡鸣。
早上了。
花九堇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头疼，冷。她睡得不安稳，听见鸡鸣便醒了。她也算娇贵，如今总是吃了些苦头。
她揉着嗡嗡作响的太阳穴，身体时不时抖上一抖。
疲懒地睁开眼睛，颓丧地弯着腰，细长的手指搭在床沿，双脚摸索着套进了鞋子。
视线游离，看见房间的椅子上搁着一条白色狐裘外衣。
她喜出望外，站起身，两步便跨到了椅子旁，将厚实温暖的狐裘裹在了身上。
高兴地耸耸肩，精致的下巴都缩在了毛领子里。
她开门出去。
一块块木板铺就的外廊湿漉漉的，她顺着两级木台阶下去，踩在不规则的石面上，石面有大有小，相互之间的间隔也有大有小，颜色比较深，在棕黄褐之间。
踩上去没什么坚硬的感觉。
石面周围是泥泞的土壤。她不想脏了自己的鞋子，便踩着铺好的石面走。
好在石面的小路往前一直铺着。
她从小屋里出来。顺着有点坡度的小路往远处走。
村庄在前面。
待在她的小屋便能一眼望到，只不过靠走路还是要走上一小段距离。
细细的雨落在她身上。没有伞。
村庄不大。四处散落的小房子，凌乱得又有些密集。
花九堇冒雨跑进了一家小客栈。
一进门便闻到了烧柴的味道。有点烟熏，味道不算难闻。农村都有这个味道。
“……”花九堇站在门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
“姑娘，雨下这么急咋不撑伞呢？来，给你擦擦干。”身后一老妪伛偻着身子，慢吞吞走过来，递了一块粗布的帕子。
“我没带伞。”花九堇转身，微微弯了下腰，“谢谢婆婆。”她微笑着道谢，拿粗布擦了擦身上的水。
“来，进来坐。”老妪慈祥极了，招呼花九堇。“吃点什么？”
客栈很小，总共也就摆了两张八仙桌。
花九堇在进门靠右边的位子上坐下。“两碗瘦肉粥，两叠腌菜。”她脱口而出。
“哎，你稍微坐一会。”
“好。”
花九堇裹在白色的狐裘里，看上去格外安静乖巧，她安静地坐着。等着她的粥端上来。
外面又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花九堇偏了偏头。一道修长的身影冲进来。
花九堇看见她笑起来。“来啦，莉莉丝。”
“花姐。”
莉莉丝甩了甩金色的长发，拍掉了一些身上的雨水，走了进来。
“喏，擦擦。”花九堇借花献佛，将老妪给她的布巾给了莉莉丝。
莉莉丝掸了掸身上的水珠，“粥还没好啊？”
“还没，我也刚坐了一小会。”她指了指旁边地板凳，“坐一会。”
“昨晚睡得我真冷。”莉莉丝坐下，将布巾搁在桌上。她身上穿着几乎和花九堇一样的白色狐裘，她双手拢了拢衣襟，“连床被子都没有。结果早上起来发现椅子上搭着条狐裘……”她伸手抚了抚身上的衣服，自我埋怨道，“……昨晚睡觉的时候竟然没有将狐裘盖在身上，一直冻了一个晚上，真是傻了。”
花九堇笑了一下，长指碰了碰额头，有些惋惜道，“我也糊涂了，昨天也冷了一个晚上。”
“两位姑娘，粥来了！”
老妪端着两碗粥。在她身后跟着个小女孩，端着两叠腌菜。
“谢谢婆婆。”
“哎，谢啥！腌菜不够跟我说，我再给你们弄点！”
老妇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起来。
她看上去格外热情，似乎很喜欢莉莉丝她们俩漂亮的姑娘。
“哎，这是我孙女，梦儿。”
老婆婆拉着小女孩的手，朝她们笑呵呵的介绍道。
“婆婆，你孙女长得可真水灵。”
莉莉丝也是个嘴甜的，蓝色的瞳孔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哎！”婆婆客气道，“哪能呐！和你们一比，我这孙女也一般了。”
“女大十八变，您孙现在就长这么好看，长大了还不知道有多漂亮呢！”
那小女孩好似害羞似地躲在老妪身后，白嫩嫩的脸颊染上点点粉色。
看上去可爱极了。
她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花九堇两人，充满探究之色。
花九堇很喜欢可爱的小女孩。
她微微弯腰，长指抓了抓，特地很搞笑地朝那小女孩打招呼。“你好呀。”
小女孩‘呵呵’地清脆地笑起来。
真可爱。
“你看姐姐们很喜欢你呀，你要和姐姐们玩吗？”
老妪一脸慈祥地看着靠着她的女孩。
“要。”
女孩有些害羞，但还是点了点头。
八仙桌，莉莉丝左边的位子坐的是花姐。她弯腰站起来，伸手将右边的板凳扯开一点。“来，小梦儿，坐这里，坐你花姐姐对面。”
小女孩可爱地咬着嘴唇，坐在板凳上。
“姐姐，你叫什么呀？”她问莉莉丝。
“我叫莉莉姐姐。”
莉莉丝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哦，莉莉姐姐。”
梦儿乖巧地点头。然后，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花姐。
花九堇越看越喜爱，舀了一勺粥，“要喝吗？”
女孩摇了摇头，“不喝，花姐姐喝。”
太乖巧了！两个女人明明还没到当娘的年纪，心却一瞬间软得要化掉了。
“你叫梦儿？”
“嗯。”
“真是个好名字。”
梦儿眨了眨眼睛，“花姐姐，你们来干什么呀？来这里玩么？”
花九堇捏着勺子的手却抖了抖，“我们……”她的笑容凝固了。
她记不得她们是来干什么了……她用一个尴尬的笑容掩饰了下，“是啊，我们来玩。”
梦儿盯着她，歪了歪头。好像在辨别花姐说的是不是真话。
小孩子的感受是很敏感的，有时候大人自己没有觉得什么，小孩子却什么都感觉到了。
“花姐姐，你的家人没有和你一起来玩吗？”
梦儿将小短手搁在桌子上，将圆圆的下巴靠在手臂上。她的眼珠黑漆漆的，又格外灵动。
家人？
她没有家人。
不，她算是有一个家人，有一个家人是皇太后。不，她有很多家人，有很多家人是刑番阁里的兄弟姐妹。
花九堇选择了前者。
因为后者家人太多了，让她说，得怎么说，一说又要说到什么时候。
“我的家人没有和我一起来，我没有通知她。而且她也不常跟我一起出来玩。”
花九堇笑了笑。
她指的是皇太后。皇太后当然不会跟她一起出来玩。
而且……她觉得有些奇怪。
玩……她好像不太认同这个说法。模模糊糊的映象里，她常出来，但好像不常出来玩。
“花姐姐很喜欢出来玩么？”
梦儿撅了撅粉嫩的小嘴，眨了眨大眼睛。
花九堇自己也正迷惑着呢。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大出来。”
“哦。”
梦儿可爱地应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会看看那，一会看看这。
小孩子注意力很容易分散，什么都对她们由很大的吸引力似的。正是好奇心疯长的时候。
“花姐姐和莉莉姐姐一起出来的呀？”
莉莉丝笑起来，“你看就我们俩人，当然是我俩一起出来的呀。”她说着，无意识地轻轻摇了摇头。
梦儿天真地望着她，好像在思考莉莉丝说的话的意思，然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吃好了。
花九堇付了钱，站在门口，要走了。
外面下着小雨。
花九堇望了望地上的泥泞。
“花姐姐，莉莉姐姐，你们要走了吗？”
身后是女孩脆脆黏黏的声音。
花九堇转头，身后是站着的女孩仰头望着她，安静乖巧得过分。
她眯起眼睛，“是呀，我们走了。”
“拜拜。”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