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你们已经知道了,没错,我们在找的,就是个间谍,或许,还不止一个。刚刚县公安局从监控采集到的面部特征,这个人,可能仅仅是个司机或者向导,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戴兰君轻声道,他接过了仇笛递过来的证件,颇有深意的看了仇笛一眼,那一眼,有期待、有好奇,甚至,还有那么点不合时宜的挽惜,因为她看出来了,仇笛似乎根本没有兴趣。
和董淳洁交换了一下眼色,戴兰君继续道着:“我从一个案例开始吧,可能你们不太关注过这类事件,五年前,一位美籍华人在首都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被判处八年有期徒刑,捕前此人系美国his能源东北亚区经理,他犯的事是把我国三万多口油井的地理坐标、岩层结构等数据打包出售给了境外一家咨询公司,非法获利达到20多万美元……”
案件,间谍案件,听得几位新人呆如木鸡了,毕竟离他们混吃等死的生活太远了,包小三只是景仰地小声道了句:“哇,这么值钱?”
耿宝磊没说话,可能是摄于面前几位的身份,那样的案子背后有多惊心动魄,可想而知。
半晌无语,明显没有达到同仇敌忾的效果,戴兰君好奇地问着:“你们……听这种事没有感觉?”
“哦,愤慨,非常愤慨。”耿宝磊道,明显有点做作。
“对,这是起码的,设想一下,如果是在战时,准确的地理座位输入导弹巡航数据会是什么结果,那将是一场灾难,可能在瞬息之间,让一个国家的经济血脉崩溃……这不是危言耸听,远的来讲,日军侵华战争之前,就派遣了大量的间谍进入我国,为了他们发动战争做准备;近的来讲,两伊和阿富汗战争,美国间谍的测绘数据几乎精确到了无名小道,可以用电脑绘制出完整的虚拟战场推演图……我们国家就不用说了,一直就是西方的首要目标,地质数据因为非法测绘流失的情况还是很多,以前是单独潜入,现在已经发展打着经济合作、学术交流的旗号对我国进行非法测绘,这些,都是国家安全的重大隐患……”
戴兰君说着,尽量直白,尽量加重语气,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这三位货像心里既没有家,又没有国的那种,根本没有反应,只是纳闷,除了纳闷,还是纳闷。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奇怪,为什么要找上你们,而不动用军警力量。我这样讲吧……目前在我国,华北、东北、西北,除了军港、基地、油田,还有大量的工业地、水库、基建,都成为境外间谍搜集的目标,对于一个部门而言,就能力再突出,也无法预知,那个时间,那个地方,出现什么样身份的间谍……连续几年我们已经试过了,第一年我们组织的是部门联动,从总部直到市一级的安全部门,全力防范,收效甚微……第二年,我们有针对性对一些重要设施采取防范,收效也不明显,大多数搞非法测绘的间谍,他们像幽灵一样出没,可能是一个普通的旅游者、可能是一个普通的访华学者,甚至可能就是我们身边被收买的人,天网恢恢,疏漏难免啊……今年总部的指导思想是深挖细查,露头就打,我们经过对落网间谍背景分析,有很大一部分输送的渠道就是各类伪装成商务机构的单位,接触的人也就是你们熟悉的:商业间谍。”
“由此,我们想到了以谍制谍的方式,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为利所驱,你们更了解他们的行事方式,从京城到这儿,你们也证明了自己的方式,确实比我们强。”
戴兰君说着,对于三位肯定是不吝赞扬了,她没说的是,大部分间谍案都是无意的露出头的,或是群众举报、或是间谍犯迷糊闯进禁区被大头兵无意捕获,结果扯出了国际事件,相比之下,主动地、有目标地、有预见性地去追捕特定的非法测绘间谍,对于他们也是初次尝试。
还是没反应,董淳洁叉手看着,有点坐不住了,实在为面前的几位堪忧,虽然知道三人就是只关心兜里钞票的主吧,可好歹总该有点反应吧。也就怪了,三个人除了眨巴眼瞧着,就是不吭声。
“三儿,有想法么?”董淳洁出声问着。
“啊?我?”包小三道,一指自己,迷迷糊糊说:“我没太听懂啊,不过你要抓间谍,那好像不难。”
“不难?”戴兰君愕然问。
“啊,我们在屯兵揪住过一对,间谍也是人呗,俩胳膊俩腿的,没你说的那么玄乎。”包小三道。
戴兰君刚要说不一样,董淳洁却是抚掌大乐着:“瞧瞧,我说找对人了吧,看这样啊,三儿,非你莫属了。”
“没事,包我身上。”包小三啪唧一拍胸脯,应承下了。
一包揽,靠墙的那位呲声笑了,包小三一瞥眼,耿宝磊和仇笛都低着头不吭声了,他省得有点不对劲了,弱弱地问着戴兰君道着:“是不是很难啊?”
“如果不去尝试,光凭想想,什么事也难。”戴兰君含糊地回答了一句,她转着话题道着:“比如我们在开始的时候,这十天几乎都没见希望,都快放弃,结果,一不小心,你就中奖了……运气的成份很重要,但运气,肯定也只属于有准备头脑和敢于去尝试的人……你说是吗?三儿。”
“那是。”包小三乐滋滋地道。
“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之前一直瞒着大家,是因为我们身份实在特殊,请大家原谅……我希望,接下来,我们还和初识一样,还和路上一样,这位是宁知秋,他将和我们一起走。”戴兰君说着,随意地介绍了一下新人,看了眼那两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和董淳洁的证件收起来。
对了,那是一个印着国徽的封面,沉甸甸的,两人显得那么郑重,那么严肃。
到此时两人的身份明了,都来自于安全局,而且还是国字头的。
这是一个民间已经赋予无数神秘色彩的出身,让三位初谙此事的,显得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最震惊的莫过于包小三了,他看着老董,眼睛里闪过一丝狂热,心里忍不住在羡慕这种一呼百应,出入随意的身份。耿宝磊好像没有消化掉这个震惊,他审视着董淳洁和戴兰君,偶而回头看一眼那位令人生畏的老鳅,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有仇笛静静地坐着,像石化一样,呆呆地看着老董,不知所想。
答应的不痛快啊,肯定还有点小心结,戴兰君看了董主任一眼,该这位上场了,他咳了两声清嗓,还是拣最软的柿子捏了,直问着包小三道:“三儿,你有过案底,不重,都是治安管理处罚,不过有这么个污点跟着你,总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你想销掉,很容易做到……”
他淡淡地道着,那说话的口吻,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不容怀疑。
“那谢谢董哥,其实也没啥,反正我也是瞎混的,没个正当职业。”包小三道。
“错,人总要有点理想和抱负的,回京后来找我,哥给你安排个像样的差事。”董淳洁道,包小三乐滋滋地应声了,这狗腿当得越来越有滋味了。
目光移向了耿宝磊,耿宝磊尴尬地笑笑道:“我没案底,您别看我。”
“可你有秘密。”董淳洁笑道。
耿宝磊一呃,给噎住了,眼睛里闪着狐疑,似乎根本不信。
“我喜欢吹牛,但有些事不需要吹牛,虽然哈曼商务也查不到你的出身,可这难不倒我们的调查……看你这样,我还真不敢相信,在澳门居然玩得不错,轰动一时啊。”董淳洁蜻蜓点水一般,旁敲侧击了一句,耿宝磊已经是面色大变,赶紧地拱手喊停:“董哥,过去的丑事别提了。”
“错,一个人嚣张到什么程度,都不够看;够看的,是他摔倒了还能站起来。而且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这一点,让我很钦佩。”董淳洁道,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耿宝磊。
耿宝磊笑了笑,声如蚊蚋地道了句:“谢谢,您不用顾忌我,反正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再回去吧?”
“放心吧,就回去也要让你们光光彩彩地回去……对于我们确实很难,这些商业间谍无孔不入,还真是让人头疼,不过你们不一样,现在他们干什么,你们已经知道了;而你们的存在,他们肯定一无所知。”董淳洁笑道。
“尽力而为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确实抓到了商业间谍,不过那有运气的成份在内。”耿宝磊谦虚地道,不过看得清态度,肯定是愿意一起走了。
得嘞,连下两人,戴兰君不由地对董主任生出了一丝佩服,不管怎么说,老董这识人还是有一套的。这不,他又转身了仇笛,看着时,脸上慢慢地蕴上了笑意。
“你准备拿什么劝服我?”仇笛道。
“我为什么要劝你?”董淳洁好奇地问。
“劝我们继续帮你啊。”仇笛笑道。
“难道你准备半途而废?”董淳洁问。
“不行吗?几万块钱可不值得卖命。”仇笛道,瞥眼看了一直靠墙站着的老鳅一眼,补充了一句道:“您穿着官衣,干这些义不容辞。对你们来说是光荣的使命,可我们算什么?”
刺头就在这儿,这是个骨子里自由散漫的货色,董淳洁听得两眼迷茫,直拍巴掌道着:“不能啊,你好歹是党员,我以为你是三人中间觉悟最高的。”
“我有这个觉悟。”仇笛道,不过转眼又否定了:“可我没有信仰啊……别拿组织关系说事,我毕业几年了,到现在组织关系都没地方落下,原因很简单,我拿着一堆证书,从省里到市里最后到我们老家县城,都就不了业……每天起早贪黑,跌跌坎坎这么多年,今天被坑、明天被骗,除了我们自己,谁还关心过,在乎过我们?咱们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们过着我这样的生活,突然有一天,组织召唤,给你一个拯救人民、拯救世界的机会,你们心里作何感受呢?”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而且是身在体制中的人无法体会的,戴兰君知道仇笛那股子愤世疾俗的来源了,因为处处失意,所以才会变得慢慢的冷漠,就像很多落网的间谍一样,可能是这个或者那个领域的精英,他们出卖情报甚至出卖国家,根子上也源于一种被社会无视的报复感。
这是个危险品!
戴兰君如果判断道,如果政审的听到这话,要直接把这类人打入另册了。
老董也为难了,他撇撇嘴道着:“你的履历我看过,你父亲是越战英雄,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懂什么叫爱国了吧?”
“呵呵,你错了,我父亲告诉我的战争是这样的,他说他在上战场的时候,并不了解战争,甚至不相信那么大点的枪子能打死人……他期待的其实就是一个城市户口,将来能安排工作,小的时候他给我讲过很多战争的故事,不过并没有看电影那么激情,我听到的是恐惧、血腥和兽性……没错,他是英雄,从退伍到现在他在山上已经呆了二十多年,我不知道谁还能记起这样一个孤零零守山的英雄……他告诉过我一件事,是他一位战友,牺牲后连尸体也没找全,只在陵园留下了一个名字,一直过了十九年,他的老娘才千里迢迢赶到陵园看儿子……知道为什么吗?穷啊,连路费都凑不够……”仇笛说着,有股子莫名的压抑。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到危难的时候,没人敢站出来,那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就没救了,我敢说,如果再来一次战争的话,像你父亲这样的人,他会亲自把你送上战场。”董淳洁有点激动了,拍着大腿,指着仇笛道。
“所以,除了我父亲,其他人无权替我决定。”仇笛针锋相对地道。慢慢地起身,扭头走了,路过老鳅站着的地方,他和老鳅直视着,片刻,老鳅慢慢的让开了道,他出去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能这样?”董淳洁郁闷了,指挥着耿宝磊和包小三道着:“你们俩,去劝劝他,总不能单个把他扔下吧?”
“劝不了,他比驴还犟。”包小三道。
“真劝不了,其实连我都不想去了啊。”耿宝磊笑着道。
“看看,你这孩子,我那点亏待你了?”董淳洁难堪地道。
“您知道我们在屯兵,最终拿到的合同标的是多少……三百万。”耿宝磊伸着指头道。
“谈钱多伤感情,人总得有点理想,有点抱负吧?不能总掉钱眼里啊,我告诉你们,这事要有了眉目,回京我给你安排工作,不让你花一分钱。”董淳洁道。
“哦……那就不谈钱了,咱们可以谈感情了。”耿宝磊市侩地道,呲笑了。
此时,董淳洁侧头看着戴兰君,那征询的意思,要不,就这两人继续?戴兰君也稍有为难,一时无计可施。
对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戴兰君出声问着耿宝磊,指指门外道着:“你们说,是怎么回事?有要求可以谈嘛。”
“说不来啊,他怀疑你们用心不良啊……哎,这不是我说的啊,反正我是赌一把,冲你们的证件我赌上这把得了。”耿宝磊笑道。
戴兰君听得嗝应了下,她回头和董主任道着:“看来狼来了的话讲多了,无法取信了……要不,就咱们几个走?”
“无所谓。”董淳洁一拍大腿,也有点怒了,直道着:“离了张屠户,谁还要吃带毛猪怎么滴?准备一下,晚上开拔。”
“等等。”一直默不作声的老鳅出声了,他看了看耿宝磊和包小三,又看看老董,笑笑道着:“也许,还有机会。”
“你去说啊?”董淳洁问。
“不,不用说……我想,他会跟上来的。”老鳅道。
“什么个意思?”戴兰君纳闷了。
“你们不该骗他,这种人骨子里认死理,骗他一回,他再不会相信你了。”老鳅道。
老董翻白眼了,懊丧地道着:“可是已经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这身份没法直说啊……要直说,这几个兄弟根本就不会上车。”
“哎,老鳅,你说有机会,什么机会?”戴兰君好奇地问。
“我说了,他会跟上来的。”老鳅道。
“可能么?”戴兰君不信了,刚才的表情似乎已经决裂了。
“你傻啊,信仰没了、理想没了、抱负没了……还能剩下点什么?还不就那俩货,兄弟呗……他要真把这俩扔下自己走了,那人只考虑自己,也就没留的价值了。”老鳅笑着道。
耿宝磊和包小三一听,一点都不意外,好得意,好得瑟的样子。
老董和戴兰君就不怎么懂了,他纳闷地喃喃着:“今天是怎么了?都吃错了,搁我这儿打哑谜呢?”
“您当了一辈小官僚,衣食无忧的、住行不愁的,是永远不会理解我们这些人的生存状态的………还有,老董,你千万别那么大义凛然的啊,看得人不舒服。”老鳅痞痞地道,把董淳洁气得直翻白眼,戴兰君却是在偷笑,这个评价倒很准确,让董主任这么个挺着小肚楠的官僚讲大义,实在不怎么能振奋人心。
几人商议完毕,各自收拾,整装待发,包小三踢了一通仇笛的房间门,在门外吼着:仇笛,走逑了,都走到这份上了,把我们扔下算怎么回事?耿宝磊也在嚷着:走吧,仇笛,挣点算点,说不定还真能给你解决工作问题呢?我来等你五分钟,不下来我们真走了。
两人吼了几句,就按老鳅教的下楼,两辆车启动,一直轰轰吼着,就在老董和戴兰君还担心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仇笛打着小背包,有那么点不情愿地下来了,像是耍小脾气一样,没上那辆别克车,而是上了老鳅开的越野车。
两辆车启动了,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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