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迹风风火火炮来,问:“青雉没回来?那么大的雨!”
许是喝的太多了,他双颊绯红,眼圈也猩红的可怕,趔趔趄趄地跪在地上:“属下该死,值守之间擅自离职!”
见他总算理事了,李乾徵刚要出声,怀中的江吟婳眼皮颤栗几下,像是要被吵醒了,粉嫩的嘴巴嘟着,有些不满,他埋头低笑,眼中一片温暖的笑意,清爽俊朗。
轻轻地抱紧怀中人,安抚着她入睡。
窗外的人:“……”
“王爷?”随侍喊了声,“跪着的何迹将军该怎么处理?”
煞时,李乾徵没好脸色,刚刚满脑子都是婳儿,竟忘记处置他了,他思虑下,怕再讲话打扰怀中人睡觉,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跳下马车,动作极其小心轻柔地关好车门。
看的周围士兵默默咬紧后槽牙,撇嘴叹气:狗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
何迹头低的不能再低了,跪在水坑里,雨水疯狂打湿他的衣服,随侍撑伞,李乾徵白衣胜雪、衣袂飘飘,清潇俊美,眉目成画,冷淡地看眼何迹。
“也罢,你与青雉皆是本王的心腹,日后便共同做事吧,做临时搭档吧。”
“什、什么?共同从事?我……我?”
“蠢。”李乾徵扶额,眼神凌厉,“本王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心腹?”
何迹心狂跳,一定是王爷看出来了他的心事,所以给他和青雉单独相处的机会,在帮他。
“哐”何迹实打实地猛磕头,看的随侍们都觉得头疼,只见何迹额前一抹鲜血,激动地道:“谢王爷。”
“滚去领板子。”
“这就滚,这就滚!”何迹喜笑颜开,可似乎想到什么,“我能不能先去找青雉,怕她出事。”
“滚去找。”
李乾徵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何迹这般感情愚钝之人。
随从压低声音讨论:“咱们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可能是王妃改变的。”
几个人默默地叨叨。
何迹打算先去找青雉再去领板子,此时正是大雨,瓢泼大雨稀里哗啦地把沿途的树都浇了个透彻,何迹手中拿着伞,但是并没撑。
他顺着山底找了好几圈,并没发现人影,连足迹都无。
“出事了!不好了!”
何迹脸色大变:“青雉?你在哪里?”
“青雉!”
何迹越找不到人越担心,浑身黑衫浸透,鞋中也灌入不少水,一踩下地,便溢出鞋筒。
远处有棵山楂树,树下并无马匹,何迹心想青雉是骑马的,便没注意看,只听那边传来一颗石子投掷的声音,噔,扔在他的铠甲上……
“青雉?”何迹飞奔而去,逮住她的袖子,“我找你半天了,为什么藏起来?”
青雉甩开他的手:“要你管?”
何迹便有些尴尬,摸摸鼻尖:“可不是我要找你的,是王爷找不到你才让我找你的。喏,顺手带的伞,自己打。”
青雉也浑身湿透了,像湿漉漉又可怜巴巴的小狗,头发丝儿全贴在头皮上,衣服也单薄,打了个哆嗦。
她情绪很低落,冷静了些,没有之前那么敌视他了,却也不接伞,兀自骑马朝大军骑去。
何迹一路追赶,在她身后为她打伞,伞尖上的雨水顺流全落在了他身上,落进衣领里、耳朵里。
二人你追我赶地回去,迎接他们的便是板子。
青雉和何迹当着所有人趴在凳子上,旁边站着士兵,一人手执一块铁板。
李乾徵管理一向都严格,朝廷用木板子打人,他便有铁板子,才能训练出成功率极高的军队。
此时天大白,已变成了淅淅小雨。
被窗外动静吵醒,江吟婳便掀开窗帘,穿戴好衣服,裹了白色大狐裘,下车。
“青雉为何挨打?”
慎之一五一十地说了。
江吟婳叹气:“他们真是冤家。依我看,何迹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也不知道青雉为什么看不上。”
“大概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慎之若有所思答道。
“那我家慎之这棵青菜,所爱的是什么人啊?”江吟婳在青山细雨中,漫不经心地接话。
攒紧伞柄,慎之疑惑地啊了声,埋怨道:“奴婢要跟随小姐一辈子了,哪里来的所爱?什么爱不爱的,小姐就是奴婢的所爱,您休要提这话题了。”
“我嫁人几年了?”
“快三年了。”
江吟婳点头,看着慎之那双干净如溪水的眼睛,深知慎之只是脾气有些急躁,打心底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比世上太多人都要善良。
江吟婳声音如新雨后的春风,缓缓悦人:“你和我年纪相仿,三年了你都不曾婚嫁,若日子后拖,年纪越大越不好嫁人了。即使嫁人也可以继续陪着我呀。”
“不。我要时时刻刻跟在想小姐身边,这是夫人的遗愿,也是我的愿望。”
江吟婳摇头:“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回京都,便为你物色好人家。”
慎之深知江吟婳决定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瞬间,就含着泪,要哭不哭的看她。
江吟婳连忙跳开话题:“怎么说这个话题了?我一定是看到青雉和何迹才想到你身上了,不提了不提了,瞧你那样!”
慎之这变脸比天气变得还快,立马笑眯眯的:“是是是。”
原先江吟婳以为只打二十大板什么的,所以不干涉李乾徵的决定,可越往后看,发现打了青雉屁股出血,都五十大板才觉不对劲。
“不要心软,错就是错,错了就该罚。”李乾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牵手,“只有严格,队伍才会强大。”
江吟婳看着青雉咬牙死死不喊出来的倔强模样,裤子渗出血,小脸惨白,想说点什么,在李乾徵的目光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确实,错就是错,错了就该罚;毕竟犯错的时候就该想到会受罚,如果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熟人,便不罚了或者轻罚,则难以服众,会引起军心涣散。
一番心思后,江吟婳只命人去找上好的伤药。
等打到五十八个大板,何迹忍不住推开青雉:“剩下的二十二大板都算在我头上。”
青雉快疼晕过去时,慎之赶紧把她扶下来了。
江吟婳带着青雉去休息,途中,一个小兵突然走过来跪在地上,拦着路。
“王妃,有个老妇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那士兵从怀中掏出根染血的玉簪,恭敬呈上。
慎之接过去检查了下,再递给江吟婳,江吟婳起初并不识的这簪子,越看越疑惑。
簪子浑身雪白,散发着淡淡的香,猛然!江吟婳目光睁大,脚下不稳,闻着那熟悉的气味,是庄姨的!
上面的血已干涸,这簪子到手上起码过了一天。
见面时庄姨都带的这根簪子,想来那么喜爱的首饰是不会离身的,难道庄姨……遇险了?
心中各种想法浮现,江吟婳捏紧拳头,很害怕。这种害怕和上次母亲死去时的害怕一样,像无形的手狠狠摁住喉咙,无法喘息。
庄姨,她的至亲啊……
江吟婳面上却不显,把簪子藏入袖中,面色煞白,做事却稳妥:“给你玉簪的老妇人长什么样子?”
士兵回忆:“有些微胖,头发白了些,衣着布料倒是上乘的,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吧。”
是雀容,庄姨贴身丫鬟雀容给他的。
“此人在哪儿?”
“她匆匆忙忙交给属下簪子,便逃走了,似乎在被人追杀。而且她说务必要给您,这是关乎您的大事,我也不敢懈怠不敢声张就给您送来了。”
“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死也不能开口。”江吟婳深呼吸口气,内心慌乱,掏出几锭金子给他,“如果这件事外泄,本王妃绝对不会轻饶你。”
外泄,会暴露庄姨以前的身份。
“属下万死不敢开口……噗。”那士兵还打算说什么,突然身后中箭,惊悚瞪大眼,倒在地上,喊道,“王……王妃……有人要害您……”
“啊!”江吟婳还是没忍住,失措小声喊了下。
血溅在她的脸上,青雉不管伤口,拔剑环视四周,慎之也护住她。
“想必是有贼人混入军队,在随时监视我们。”不过唯一确定的是,庄姨肯定遇险了,那害她的人又是谁?
抓住庄姨后能得到好处的人,有谁?应该是当年给庄姨下毒的人吧,她们怕庄姨不死,会担上欺君和害贵妃的滔天罪名。还有一个猜想……
江吟婳不敢去想。李乾徵绝对不会为了还母妃青白,抓走庄姨的吧。
一系列的想法,让她乱了,必须赶紧找线索救庄姨。
回到马车,她再拿出玉簪观察,摩挲着,居然发现簪子中间又缝隙,折断开,里面有纸条。
居然是空心簪子。
打开纸条,嗅嗅,像是新墨,还有墨香,应该是昨天写的吧,和簪子上的血迹干涸的速度差不多,这笔迹——
是庄姨的,她人不错。字迹慌乱,遇险时紧急写下的。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纸条上的一行字:徵王害我,婳儿救。
救字之后的内容都没写完,想来庄姨写的应该是:救我。
徵王……
江吟婳死死抓住那张纸条,前一秒还否定李乾徵,可是纸条上庄姨清清楚楚的字迹……
车帘突然被撩起,李乾徵满脸笑容,似乎刚刚处理完事情,他一边笑着说道:“再过一个时辰便到京都了,本王给你准备了惊喜。”
江吟婳感觉将纸条塞进地毯下,魂不守舍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