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婳不分昼夜地照顾庄姨,等到天大白才去小憩片刻,不过也是小憩片刻后,又起床了。
如此多事之秋,她生怕自己放松,又会什么意外,盯着两个大黑眼圈,脸色也煞白。
她无心打扮,只挑了件淡紫色的坦领半臂短袍,慎之又怕她冷着孩子,疾步跟在身后,为她披肩褂子:“小姐如今是两个人了,要注意好身体。庄姨那边一起有奴婢。”
蓝建和也晕了一天,不吃不喝,很是让人担心,生怕五十多岁的姨父一个伤心过度,出意外。
“我亲自看着放心。”江吟婳卷长的睫毛抖动,覆住眼中一片难过,又想起璇妃娘娘的事情,她与璇妃并不熟也没见过几次,但始终是徵王的生母,便问:“王爷那边怎么样了?”
“王爷从昨晚站到现在,不眠不休。”慎之叹气。
“他肯定也很难过吧。”江吟婳轻叹口气,愁绪满脸,攥紧手帕擦了擦眼角。
走进屋中,江吟婳端着粥磨成的流食,静静坐在庄姨旁边,一勺勺地喂着,替她掖了掖被子,净面、洗漱。
“庄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你给我的嫁妆,我还想换给您呢。”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您看到徵王的人刺杀您,万一那些人是假冒的呢?我始终还是觉得这事情有蹊跷。”
江吟婳絮絮叨叨的,想到哪儿就说哪儿,不知不觉过了中午,实在是吃不下,等到了晚上,慎之一定要拉着她去大厅吃饭。
“王妃如果不吃饭,奴婢干脆也不吃了。您现在的身体千万出不得差错,一天只吃一口饭,怎么行?”
慎之一头两个大,把一桌子佳肴推向江吟婳,为她夹菜添饭:“王妃,好歹多吃一些。”
她倒也想多吃,可因为那些烦心事可谓毫无胃口,菜刚到嘴巴,便呕了出来。
“害喜了。小姐你害喜了!”慎之有些激动,连忙又端来了一盘酸果,一盘辣牛肉,兴奋又有些担忧,“从您怀孕的那一刻开始,奴婢就找人问了也学习了很多怀孕注意事项。说酸儿辣女,多吃些酸的吐的没那么严重。”
酸儿辣女……
江吟婳的指尖停在酸果上,吃了几颗,迟疑下,又拿了几块辣牛肉辣猪脯吃。
吃完晚饭,江吟婳还想去照顾庄姨,刚刚跨出几步,脚下便踩空了,是她没休息好,恍了神。
慎之尖叫一声,拉住她,还是迟了。
江吟婳赶紧抓住身边的东西,慌乱一抓,抓住一只手,大掌有力的圈住她上半身。
来人竟是李俊儒。
“儒王?”
被他拉在怀中,才避免了摔倒,一瞬间,江吟婳便立马避嫌,推开几大步,端正站姿。
“刚刚有劳您了。谢谢。不过不知儒王上门,是有何要事?”
李俊儒一负手而立,眼中划过尴尬,并不解释为何而来,道:“不叨扰你了,本王先走一步。”
搞的江吟婳有些莫名其妙,匪夷所思地挠了挠脑袋。
李俊儒转身轻笑,温润如风,站在远处:“徵王说错了。本王对你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出于礼节性照顾。”
江吟婳有些愣。李俊儒这般正人君子,说话也太过直接些了,她慌乱扯出抹笑容,目送李俊儒离开。
今晚,下了些小雨。
李乾徵已经站了一天一夜了,密密麻麻的雨点淅淅沥沥地下着,沙沙沙,淋落满枝丫枯黄的叶子,周围的暗卫劝不住站着,也一动不动地守着他。
何静璇已经被放入棺木中,满青园皆是缟素,一片雪白,堂中央满天的雪白冥币翻飞,方嬷嬷眼睛肿的不成样子,纸钱入了火盆便成灰烬。
江吟婳冒着大雨赶到皇宫,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那个男人孤傲孑孓地站着。
而青园门口,立着几个太监,撇撇嘴,颇为嫌弃地路过。
李乾徵还在深思,心中的人已经明确不少,突然,头顶的雨停了,一把雪白的油纸伞入目,还有那撑着伞的葱白玉指。
’“婳儿?”他蹙眉,“不是让那么多暗卫保护你吗?你怎么到这里了。”
她动了动嘴皮子,想说些关心的话,却口吻一转:“顺路看看。”
“顺什么路?”满面黑压压乌云的李乾徵,骤然勾唇,摸摸她的脑袋,语气疲惫,“来看本王就来看吧,还说顺路,王府和将军府都在皇宫的相反方向。”
他知道江吟婳还在因为庄姨被刺杀的事情,对自己有些不肯定,所以连关心都要拐弯抹角的不直接表达。
在江吟婳别开脸,要否认时,李乾徵一把牵住她:“你是猪。”
江吟婳甩开他的手,走到灵堂三跪拜。
“刺杀的人,你查到是谁?”江吟婳点了香烛,插上,再问。
李乾徵没说话,他本想再多待会儿,见江吟婳来了,不忍她受凉,索性带着她回了马车,见车帘紧紧关住,一丝风都透不进来,他才缓缓道。
“查出来了。”
“谁?”
“皇后娘娘。李晟宇的生母。”李乾徵褪下湿漉漉的外套,顺手扔掉,道,“刺杀庄姨的人也是她,看来当年给庄姨下毒的人也是她。”
“皇后娘娘……”江吟婳沉吟,她颇有印象,看起来和善其实很刁难人。
“当年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掌管后宫,为什么还要杀庄姨?”
李乾徵神色深远,“当时雅贵妃冠宠一绝,荣光直逼皇后。皇后虽在其位,但却远远不及雅贵妃受宠。更有甚者说,雅贵妃会将皇后取而代之。”
“后面呢?”江吟婳托着腮,继续问。
“皇后察觉到威胁,容不下她了。”李乾徵道,“雅贵妃独得恩宠,那会儿其他妃子基本上都无法侍寝,可是十分偏爱了。”
“那会儿有很多人陷害庄姨,对吗?”江吟婳很难想象庄姨那样好的性子,怎么能够对付宫里这么多的明争暗斗。
“何止是陷害栽赃?太多人都想要她的命。只不过她是越国郡主,还是很多人忌惮。”思及此,李乾徵唇角微扬,“父皇是真心爱她,有任何人敢对她不尊敬、骂她、伤害她,下场都很惨。父皇在雅贵妃没出现之前,还算性情温良,只不过平庸了些。”
“后来雅贵妃死了,性情大变,变的极端蛮横,前五年还有点发疯。”
“我不曾知道皇上还有这样的过往。”江吟婳眼眸半垂,叹口气。
“皇家密事,你如何得知?”
“那皇上对庄姨很深情啊,专宠她一人。”江吟婳跑开李达康之前对李乾徵的非常不友好外,她抿唇微笑,“可惜庄姨并不喜欢他,在她眼里,再豪华的宫殿都是笼子。”
“嗯………”
二人谈论会儿,江吟婳许是真的很累,一天忙了太久,竟倚靠着马车就睡了过去。
李乾徵哪里舍得让她靠着睡?报过来放入怀中,为她盖了被子。
回到王府,第二天。不少官员前来宽慰李乾徵。。
何迹重伤不适合下地,勉强坐着轮椅,兀自到了大厅。
不会儿,整个京都都知道何静璇死了,而且还是被人刺杀身亡,这不免就惹人怀疑,一个独住冷宫那么多年的,什么要杀她??
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一时间众说纷纭,诸多猜测,舆论让皇帝也有些觉得蹊跷。
他虽平庸,却也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细细一想:“何静璇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才会被人下杀手,给朕查。”
这一查,就在青园发现了猫腻。
“禀报圣上,我们查了徵王派去保护璇妃的手下,大多都是左胸被伤而死,剑上有毒。而且,璇妃在此之前就遭遇了两次刺杀,纷纷受伤。”
富顺匍匐在地,恭敬十分。
“有意思!”李达康那双老成狠厉的眼中,浮现出浓浓的趣味,“继续查。”
“还……还发现了这个……”富顺结结巴巴,不好开口,只把一块玉佩呈上去。
那玉佩是青绿色,普通的玉石雕刻成型,右下角有个细小的宇字。
“……”李达康面色渐渐阴沉,无语良久,他摸索着那块玉佩,道,“你的意思是宇王刺杀璇妃?”
皇后嫡子,权势滔天。未来可期,干嘛去刺杀一个弃妃给自己背上命案,惹一身骚,还去得罪徵王?
富顺可不敢妄言,折中道,“许是有人故意栽赃呢?宇王的暗卫全都佩戴了宇字小玉佩,万一有人杀了他的暗卫,再抢玉佩扔在案发现场,也说不定。”
“有理。”李达康点头,“先把事情压下去,再去查。”
……
李乾徵的书房中。
他新提拔了一个人才,在羽营中颇有成就,暂时代替何迹做事,名位阿元。
阿元哼哧哼哧搬来一个炉子、一口锅、一碗食材,他挥袖擦汗:“王爷,都给您放在这里了。”
真是活久见,从不下厨的王爷居然要在书房一边处理事情一边给王妃熬鸡汤。阿元心里腹诽,面上却笑眯眯的,很是讨喜。
“皇帝把事情压下去了?”
悠然自得的李乾徵,骨节分明且十分好看的手,拈了人参缓缓放入冷水中,兀自蹲下一边生火一边问。
“王爷您真是料事如神!”阿元道,“你昨日在青园故意丢下的玉佩,被富顺人等捡走禀告圣上,圣上不知怎的今日就派人压下事情了。”
江吟婳正想来找李乾徵,推门进入,便听二人议事。
“父皇好奇,才会派人去青园找线索,看到玉佩。他不太相信宇王会刺杀弃妃,为了皇室名声,他会事情压下之后再调查,这一调查,再故意留些线索,皇上就能调查出皇后杀人灭口的原因。”
李乾徵兴致还算可以,不吝口舌地解释了下。
“只要皇上查出是皇后下毒陷害了璇妃娘娘,一来娘娘便沉冤得雪,二来,皇帝一定会处置皇后,皇后倒下,宇王靠山也没了,再也嚣张不起来了,于我们争储十分有利。”
“算是吧。”李乾徵淡淡开口,眼中有杀意划过,“本王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前他们陷害本王刺杀庄姨,眼下,本王也故意扔个玉佩,让此事尽快水落石出。”
“他们本来就做了这件事,做了就会有痕迹,您抛玉引蛇出洞,引导皇帝侧面调查皇后和宇王,真是高明。”
二人回头,只见江吟婳呆呆的听了好久。
江吟婳发现李乾徵的城府很深,比自己想的深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们,我想问问,我是不是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