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背着手望向沉默无声的沉船区,沉声问:“你是说,我们可能还要再被烧一次?”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褚桓还是无奈地点了一下头。
袁平:“怎么办?”
褚桓再次将船停了下来:“我们也用火。”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只剩下短短一截的族长权杖:“我们当时被烧着的海水包围的时候,我就这么想过,但是当时我们周围除了自己的船以外,什么都没有,所以不可行——现在他们那不是有那么多沉船吗?我在想,等一会我们是不是能先下手为强,先点了他们的沉船,用我们的火对抗他们的火。”
“但是我怀疑我们压根点不着,”袁平的目光也落在了短短的族长权杖上,他考虑了片刻,有些无奈地建议说,“你忘了,我们一路用火箭,但是那火离开族长权杖以后转眼就灭——这个距离刚好,要不然我们做个靠谱一点的实验?”
说完,袁平取出一支箭,沾上权杖上的火,一声长长的呼哨声后,着火的箭笔直地没入了一艘沉船的船身中,只听“呲啦”一声,那船体上有一片阴影倏地散开,露出真正的斑驳古旧船身来,被袁平一箭烧了个窟窿。
可结果十分令人失望,火确实没有烧起来,细碎的火苗在船身上的大洞附近苟延残喘了片刻,很快就被散开的黑影重新吞了回去,连个火星都看不见了。
权杖上的火一旦离开权杖本身,就失去了生命力。
袁平转过头来,对褚桓耸了耸肩:“实验失败了。”
褚桓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不……好像不只是失败。”
他戴着望远的眼镜,对火箭射中船之后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褚桓从那破了的洞口看见船里是有人的,那个人浮在水面上,无数黑压压的阴影从那人身体中奔涌而出,接着,他听见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咆哮,方才还“平海秋月”的水面突然沸腾了起来。
巨大的黑影在海水中上下翻飞、腾云驾雾,仿佛已经煮上了饺子。
而随着阴影而至的,是熟悉的、要命的火苗,眨眼间就将他们包在了其中。
袁平目瞪口呆:“我……我是激怒‘它’了吗?”
褚桓没言声,他望向族长权杖,迅速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权杖周围光滑一圈,阴影上着的火根本不敢探入权杖火的领域范围。
问题是该怎么利用?
南山在浩瀚的水面和逼仄的空间中险险地隔开船舱周遭烈火,小渔船离弦之箭一般分开凝固的大海冲了出去,企图闯过去。
可是谁知道沉船区有多大呢?
渔船转眼深入了沉船区,一直仿佛沉思着什么的褚桓突然拿起一支箭,在于一艘大船擦肩而过的时候,骤然点着,射向了船上的一大团水草。
袁平:“你干……”
他话音陡然顿住,因为那团水草顷刻间就被火点着了,箭尖上本来一紧式微的火,在沾到水草的时候满血复活似的蹿起了老高的火苗,“哗”一声,周遭阴影与阴影上烧的火全部退避三舍,褚桓他们这一侧的火势压力明显变小。
原来那火不是不能烧,但是只能烧活物。
褚桓见这样可行,立刻将望远镜当成了瞄准镜。
他极其迅疾地把他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所有水草都点了,原本气势汹汹的阴影和大火顿时气弱,给他们的小渔船扫出了一条通道。
南山的压力顿时减轻,他侧头看了褚桓一眼,感觉那人简直是绝境中的一个希望。
袁平和他肩头上的毒蛇小绿看得目瞪口呆,而后袁平不必吩咐,已经飞快地摇起了橹,配合着南山,渔船顿时如脱缰野马,蹿得飞快——他们都明白,挂在船上的水草毕竟有限,烧不了多长时间。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沉船区的时候,“它”仿佛也意识到了,海里的浪突然变得凶猛,波涛汹涌地卷过来,不但严重影响了行船速度,还反复地冲刷起那些沉船,将上面黏连的大团水草刷了下来。
褚桓眼色倏地一沉。
随着水流波动,那些水草上仿佛也拢上了一层阴翳,点不着了。
怎么……办?
褚桓举着弓箭的时候,箭尖不由自主地微微偏了一个角度,瞄准了一个破船后面、正从内而外仿佛正窥视着他们的人。
人也是活物。
袁平吃了一惊,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褚桓脸颊绷紧,袁平感觉得到,他执箭的手坚如铁石。
袁平心惊肉跳地打量着他阴沉的侧脸:“褚……褚桓。”
褚桓终于缓缓地放松了手臂肌肉,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仿佛是自嘲地笑了笑:“没事,有点走火入魔了。”
说完,褚桓缓缓地放下弓箭,深吸了一口气,约莫是感觉自己形容狰狞,他侧过脸去,避开其他人的视线。
透过望远镜,他已经能看见沉船后面的海面了,看似是行将摆脱身后的追兵,然而前面会怎么样?
这大火还能追着他们烧多久?
褚桓心里一概没数。
一个人可能无限强大,制造出一串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可是褚桓现在才知道,再强大的人,在他生命中的某一个时刻,也都只能无计可施地站在某处,听天由命地等待命运或柔情或残酷的对待。
他手指攥成拳头,缓缓地缩起手指,发现自己在卑躬屈膝地祈求一点运气。
船尾在大火的追赶中,彻底穿过了沉船区。
而就在这一刻——不知是不是背运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这一次褚桓居然如愿以偿地求来了一点运气——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火墙如被什么东西屏蔽,忽然止步不前了。
南山骤然松了口气,撤去了渔船周遭的气流保护,踉跄了半步才站稳,而渔船依然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保持着相当的速度往前冲去。
褚桓一边清点剩下的箭,一边头也不抬地对袁平说:“慢点,别摇了。”
“……”袁平沉默了一会,叫了他一声,对着他举起了自己的两只手。
没有人在动这条船,它是在无风自动。
而不但速度没减,还仿佛越来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