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吃了,别……”叶灵劝着,强压着欲呕的感觉,白瓷一般的脸上血红一片。
莫建国夫妇也扑了过来,满嘴“心肝宝贝”地叫唤,只想制止儿子这种惊人的行为。莫恒却完全不理会他们,眼睛定定看着叶灵,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向远也是听了很久才明白,他说的是:“我吃下去了,你别生气好吗。”
叶灵的眼睛瞬间潮湿了,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生气,真的,不生气。”
莫恒终于笑了起来,更为惊人的是,他的手抓起了另一坨吐出来的饭菜,颤颤巍巍地举到了叶灵嘴边,“给你,给你……”看样子竟是要满心欢喜地和叶灵分享。
向远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就要制止,可她这时也留意到了莫建国身子动了动,很快就被莫妻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夫妻俩神色复杂地看着莫恒和叶灵地方向,不发一声。
向远也慢慢坐了回来,及时地在桌下按住叶骞泽的大腿,不让他如愿地愤而起身,叶骞泽的全身也在抖,他看着莫恒高举着残渣剩菜那呆傻的笑容,还有叶灵异样的沉默,悲愤几乎让他窒息。然而向远的力气也不小,她死死按住他的手在传递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信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
叶骞泽无意识地抓住了向远压在他大腿上的手,犹如苦海中抓到仅有的一根芦苇,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指尖已经已经即将嵌进了向远的肉里,向远面无表情,似乎也毫无知觉。叶昀一会看着向远,一会看着呆坐不动的莫氏夫妇,又看看莫恒和叶灵,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叶灵在莫恒期待而热切的目光下,轻轻张开了口。
“别吃,阿灵。”叶骞泽再也无法忍受,低喊出声。
叶灵朝他嫣然一笑,用嘴接过了莫恒手里的东西,在面前那傻子手舞足蹈的欢快中慢慢地咀嚼,像是品尝着再鲜美不过多的佳肴。
“哎呀,儿子,你这是干什么啊?”莫妻好像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对叶灵说,“孩子,别吃了,快吐出来。服务员,服务员,上清茶……快漱漱口,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实心眼呢。”
说话间,叶灵已经微笑着将东西尽数下咽。
叶骞泽忽然呕了一声,脸色煞白地紧掩着唇,难受地略弯下腰。是的,比起眼前这一切,他更恶心自己,恶心那些不得不微笑吞咽的、看不见的污秽。
“怎么了?”向远看他这个样子,虽然还是强作镇定,但眼神已经显出了慌张。
“对不起,各位,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一步,失陪了。”
叶骞泽仓皇起身。几乎撞翻了自己面前的餐具。
“骞泽……”向远低声叫住他,语气里已有哀求。
“实在抱歉!”
叶骞泽离开的脚步虽然虚浮却没有犹豫,他知道的。再在这里多待一刻,疯得最厉害的那个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他自己!
向远看着他舍下满桌的人而去,愣了几秒,随后对着莫氏夫妇强笑了一声,“对不起,他的胃一向不好。”
没有镜子,可是向远知道自己的笑容必然很不好看。幸而莫建国自觉忽略了这个,笑了笑,说道,“年轻人更应该规律饮食,注重保养,否则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更吃不消了。”
晚上,开车和叶灵一起返回叶家的只有叶昀。叶骞泽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着心事,发觉不见向远,才问了一句,“阿昀,你大嫂呢?”“哦,向远说她还有点事,要回公司去处理,就先让我们回来了。”叶昀说。
叶骞泽点了点头,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离开饭店的前一秒,向远由哀求转为失望的眼睛。他知道,他又让向远失望了,也许他注定成不了向远那样克制而隐忍的人。他甚至开始强烈的怀疑,向远爱上了一无是处的他哪一点?他自己都承认自己做不了大事,成不了气候,除了一颗柔软得过分的心,他什么都没有。
客厅一角年代久远的西洋座钟,就连指针也是老态龙钟的挪动,时间已经不早了。叶灵刚回来不久,叶骞泽本想就之前的事跟她聊几句,可她显然无心在这件事上深谈,很快就说累了,回了房间。只有叶昀还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跟他的兄长一样沉默。叶骞泽心想,叶昀常年不喜归家也许是正确的,这个屋子太旧了,阴暗冰冷,他都快窒息了,叶昀在这里久了,说不定也会变得跟他一样,总有一天跟这泛着霉味的家私一道腐烂在这里。
就像他曾经自私得渴望着向远拉自己一把,结果,却仿佛把向远也一点点地拽入了那看不见的黑里。
“阿昀,不早了,你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家里也没什么事了,如果觉得外面住的地方上班更近,从明天开始,就搬回去住吧。”叶骞泽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说道,他怕叶昀误会,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是可以的。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更轻松一点的生活。”
叶昀却好像不关心这个,他问道,“哥,向远又住在公司了?”
这句话提醒了叶骞泽,他拨了向远的手机,显示是关机状态。不放心之下,他又给公司的保卫处值班人员打了个电话,保卫人员的回答却是,“向总晚上回来了一趟,但是已经离开很久了。”
“难道还在路上,手机没电了?”叶骞泽自言自语。兄弟俩又对坐了将近半个小时,老挂钟的钟摆晃动声令人心烦意乱。向远从来就不是个需要人操心的对象,可是这一晚,叶骞泽觉得莫名的心神不宁,也许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需要向远永远的处变不惊来抚慰自己,也许是向远最后的失望刺痛了他,让他发现,他其实很在意她是怎么看待自己。
“不行,再怎么样也该到家了啊。我出去看看。”叶昀首先没按捺住,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叶骞泽来不及制止,也来不及问,城市那么大,他该到哪里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