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电话中断,一切归于平静。
向远和叶骞泽,尘归尘,土归土,也终归于平静。
第二天早上,叶昀才略带倦意地回家换衣服,他昨晚只趴在桌子上合了一个小时的眼睛,其余时间都在不停的开会、讨论、收集线索、再开会、再讨论。
叶家报案后,G市公安局对叶骞泽的绑票案相当重视,除了叶家这几年名声鹊起的原因外,这个案子勒索金额之大也是本市近几年之最。按照亲属回避原则,叶昀本不应该参与调查,但是他一再要求,且考虑到他对自家的情况更为了解,局里才破例让他加入到专案小组中来。事关自己的血肉至亲,叶昀比任何人都紧张案子的进度,累也是情理之中,好在他年轻,也并非经受不起。
杨阿姨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打扫,叶昀走近之后才知道,昨夜的一场暴风雨,不仅让整个院子一地的残枝败叶,就连外厅的窗户玻璃都碎了一块,可见那场雨着实猛烈,让人措手不及。
看到叶昀回来了,杨阿姨朝楼上瞄了两眼,拉着他的衣袖偷偷说,“要不你去楼上看看,往常这时候早起来了,我今早去敲门,问她要不要做早餐,里面大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那你还不进去看看?”叶昀一听就急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饶了我吧,她是谁啊,我冒冒失失地进去,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你……唉,算了,我去。”叶昀皱眉,蹬蹬蹬地就往楼上跑。
站在向远的房间门口,他也不敢造次,轻轻地敲了几下,怕她不知道,还清了清嗓子,“向远,是我。”
里面正如杨阿姨所说,一点动静都没有,叶昀心里更是焦虑,“向远,你怎么了?要再是不出声,我可要进去了。”他用力去扭那门锁,其实并没有锁紧,房门打开了后,首先窜入叶昀耳朵的是电视声。还是昨天那一身衣服的向远靠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仿佛对他的出现视若无睹。
“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叶昀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发现她看的原来是本市的早间新闻。昨夜突如其来的一场台风让台海海域和珠江海域一带受灾颇为严重,不少躲避不及的渔船都险些遭难,沿海的村庄一片狼藉,台风引起的暴雨让市内都受到了波及。
“原来在看这个。”叶昀见她聚精会神地听着新闻里受灾渔船的抢救情况,便自说自话道,“本来打算按照你说的线索,从今天开始海面搜寻,看这个架势,看来也困难了。向远,你说大哥还是会转移到某一条船上吗?或者绑匪有可能已经把他带上了岸?”
听到这里,向远才算有了反应,她看了叶昀一眼,说:“我不知道。”
叶昀坐在床沿,轻声问,“今天是绑匪要求交易的时间,他们昨天有没有跟你联系?”
向远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放心,接下来一整天我都会陪着你,我有几个同事也会过来。对家里的电话和附近的情况进行监控,一有情况才好立即作出反应。”
叶昀说完了这句话,才发现她的脸色很难看,异样的惨白,几根发丝被干透了的泪水黏在脸上。
“你哭了?”他有些慌张地伸出手,想要看清楚她转过一边的脸,却又不敢把手靠得太近。
“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关于你大哥的。”向远精神虽差,眼睛却写着急切。
叶昀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头绪,只有等绑匪主动联系再说了。”
“我该怎么办,叶昀。”向远闭上眼睛地凄凉让叶昀莫名的觉得心疼,只有这个时候的向远才是软弱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是她的依靠。虽然他不知道向远现在想要什么,自己又可以给她什么。
他只能说,“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杨阿姨在叶昀的催促下,把一杯新鲜的牛奶端了上来,叶昀对向远说,“喝点东西吧,要不你这样下去会垮的。”
向远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电视屏幕,她机械的从杨阿姨手里接过牛奶。送到唇边,还没来得及喝,牛奶的腥气入鼻,她控制不了地干呕起来。
她剧烈的反应吓坏了叶昀,拍也不是,扶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她弯了下腰,呕得眼角都渗出了泪,最后才跌跌撞撞地冲到卫生间,锁上了门。
“向远,你好一点了吗?”叶昀紧张得贴着卫生间的门,听到里面呕声渐小。一阵水声后,向远出来,擦拭过的脸上惨白得益发厉害。
“到底是怎么了?”他跟在她身后问道,“吃坏了东西吗?”
“她昨天都没吃什么,这杯牛奶可是好好的。”杨阿姨赶紧澄清。
向远摆摆手,示意叶昀不要担心,然后让杨阿姨倒了杯清水,谁知也是喝了一小口,又再度撕心裂肺地呕,仿佛心肝都要吐了出来。
“你看,水都喝不了……哎呀,对了,你好像两个月都没有那个东西了,该不会是,我的老天……”
杨阿姨的话,让难受无比的向远竟然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看着多年的老保姆,眼光变得不可思议的狂烈,杨阿姨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慌了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好久都没发现……”
“你们在说什么?”叶昀到底是个年轻男孩,一时反应不过来,满脸茫然地看着两个表情同样诧异的女人。
向远从震惊到怀疑,然后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竟像是痴了。她一忙的时候,生活不规律,经期就容易乱,也没个准信,虽然一直在调理,但是总也没有根治,这几个月事情更是多,她心里有事,以至于连续两个月,该来的东西一直不来,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她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现在更不敢,杨阿姨的口无遮拦让她有如绝症的病人看到了希望。
没错,希望。她还可以有希望吗?这真的有可能吗?向远努力地去想,思维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全部打乱了。结婚几年,她没有认真打算要孩子,虽然叶骞泽眼里隐隐流露过失望,但她始终觉得还不是时候,而且,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母性的女人。然而,如果这个时候,一个小生命在她的腹内扎根,延续着他的血脉,这不是惊喜,是神迹!足以让她俯首跪拜的神迹!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假如她能拥有这个孩子,一切都犹如有了重生的力量,就算失去了一切,今后的余生,她别无所求。她的恨意、她的遗憾、她的罪孽,全部都将得到清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