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双目圆睁,一团 怒气,朱大常和羊得意见到那人发怒,竟脸露惧意,犹豫片刻,恨恨转身出了阁楼。那人这才向张妙歌深施一礼道:“张姑娘,那二人粗鄙不堪,大煞风景,还请你莫要见怪。”那人文士打扮,脸上长着几个痘子,很是青春,若不是一张脸比常人长了三分之一,也算是一表人才。此刻虽是为朱、羊二人无礼而赔礼,但脸上却多少露出点自得之意。
尚圣见到那人,低声对白胖中年人道:“这个人是谁,我怎么有些面熟?”
白胖中年人压低声音道:“他叫马中立,是马季良的儿子。”
尚圣皱了下眉头,只是冷哼一声。狄青一旁听到了尚圣的低语,心思微动,暗想马季良这个名字很是耳熟,自己好像听过。
张妙歌见马中立为自己赶走了牛羊,却是掩嘴做倦意道:“多谢马公子的好意了,若是……他们和你没有关系,你又何必揽上这个过错呢?”
马中立脸色微变,转瞬陪笑道:“这二人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姑娘说笑了。”
张妙歌道:“妾身累了。”她突出此言,已有逐客之意,马中立眼中露出古怪道:“那不知姑娘要请的品茗之人又是谁呢?”张妙歌有个规矩,每天所见之人不过十个,但可能会留一人品茶谈诗。来竹歌楼之人,无不以和张妙歌品茶谈诗为荣,马中立这么一问,当然是抱着一近芳泽之意。
张妙歌纤手一指,随意道:“这位官人可有闲暇,不知能否陪妾身说说话呢?”
马中立脖子虽扯得和鸭子一样长,但那纤纤手指离他实在太远,扯着脖子也够不到。扭头一眼,气得鼻子差点歪了。原来张妙歌指的不是旁人,正是狄青!
众人大诧,一人站起来,不服道:“张小姐,为何我等倾心相慕,却不如区区一束鲜花?”
张妙歌淡淡道:“有所求,无所求而已。”
问话那人大是羞愧,拂袖离去。有一穿绸衫人嘀咕道:“这倒和见高僧仿佛了。”言语中大有酸溜溜之意,可也知道无法强留,讪讪离去。
马中立眼中闪过丝怨毒,又上下的打量了狄青一眼,拂袖离去。片刻之后,阁内只剩下狄青、尚圣和他的跟班。
张妙歌望向尚圣道:“妾身可没有留公子呀。”
尚圣厚着脸皮道:“可我与狄兄本是朋友,怎忍心舍他而去呢?”
狄青好气又好笑,见尚圣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恳请之意,说道:“张姑娘,尚兄仰慕你的大名,这次可是专程前来。我等只闻琴韵,却不闻完整一曲,若能得姑娘再奏一曲,不胜荣幸。”
张妙歌妙目一转,落在狄青脸上,“他是想和我见上一面,那你呢?”张妙歌虽身在青楼 ,可素来卖艺不卖身,因曲歌极佳,来见之人可以说是趋之若鹜。她阅人无数,早就看出尚圣绝非寻常人家子弟,但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并不放在心上。倒是见狄青自落座后,一直坐立不安,东瞧西看,好像对她并不在意,让张妙歌大起新奇之感。
她怎知道狄青坐立不安是因为屁股伤口未曾愈合,已经火烧火燎,东瞧西看却是因为狄青记得说过的谎言,既然假扮捕头,也得拿出捕头的架势来,要搜寻一下盗匪踪迹,以免穿帮。不想陰差陽错,倒让张妙歌另眼相看了。若是马、猪、羊三公子知道,多半会血溅五步。
见张妙歌眼波脉脉,狄青犹豫道:“实不相瞒,在下以前不想,但是今日闻曲,说不定以后就会想了。”
张妙歌听他说得含蓄,微微一笑。中年人一旁冷笑道:“狄青,勿用动心,你真的以为张妙歌看上你了吗?她对你没什么好意的。”
狄青根本没有这个想法,见中年人硬邦邦地突来了一句,动气道:“那总不成看上你了吧?”
张妙歌见狄青生气,却不多言,微笑坐观好戏。女人当然喜欢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张妙歌虽清高,也不例外。
白胖中年人道:“你若是自作多情,那可就大错特错。你可知道马中立是什么人?”见狄青摇头,白胖中年人嘿然冷笑道:“他是马季良的儿子,你又知道马季良是谁?”
狄青叹口气道:“我管他是谁?他就算是皇帝,也和我扯不上关系吧?”
白胖中年人尖锐笑道:“你一定要知道他是谁才行!马季良身为龙图阁待制,他可是皇太后之兄刘美的女婿,皇太后是谁,你总知道吧?”尚圣皱了下眉头,想说什么,终于忍住。
狄青暗中吃惊,表面却仍毫不在乎道:“这个嘛,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皇太后廉政清明,天下称颂,断然不会让皇亲国戚为非作歹吧?”
白胖中年人微凛,扭头向尚圣望过去。尚圣笑容有些古怪,突道:“阁下说的不错,既然如此,听歌就好。”
张妙歌却道:“妾身倒还想问这位……先生,为何方才说我对狄青没什么好意呢?”她言语不急不缓,别人指责她也好,诋毁她也罢,看起来都能应对自如,没有丝毫的不满。
白胖中年人道:“你当然知道马中立并不好惹,可想必也不想和他谈心……”
尚圣一旁道:“方才的马中立……好像也不错呢。”他倒是平心而论,毕竟马中立比起朱大常、羊得意二人要儒雅许多。
张妙歌突然咯咯笑道:“我只以为我身居幽楼,不知世事,没想到这位尚公子比我还要不懂世事。”
白胖中年人喝道:“大胆!”他才要再说什么,尚圣却是摆手止住,问道:“张姑娘的意思是?”
张妙歌道:“朱大常、羊得意开的生意,若没有马中立帮忙,怎么会在京城站得住脚跟?他们三人一起到了这里,要说不相识,我是不信。朱大常看似豪爽,其实比铁公鸡还要吝啬,那个羊得意也比朱大常好不到哪里,这二人知道马中立来这里的目的,怎么会和他争夺?”
狄青皱眉道:“这么说,这二人是故意激怒姑娘,让马中立有机会挺身救美?”
尚圣诧异道:“他们真的有这般算计?”
张妙歌淡淡道:“这种不入流的算计,我一年总能碰到十来次吧。”
白胖中年人道:“所以你故意留下狄青,看似欣赏,却不过是想要推搪马中立。可你定然知道马中立失算后,必会把怒气发泄到狄青的身上。那你不是欣赏他,而是害了他。”
张妙歌微微一笑,却不言语。尚圣皱起了眉头,良久才道:“张姑娘,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