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回道:“这是官家的鞋子,可有问题吗?”
郭逵研究下鞋子,知道狄青说的不错。京城有八大禁军,每一军都有统一的装束,这鞋子每年冬季,朝廷三司下的度支部掌管冬衣之案都会发两双下来,他大哥郭逵也穿这样的鞋子。
“这就怪了。”郭逵诧异道:“怎么会有人在你鞋子上刻上这八个字呢?”
狄青本想说自己刻的,但怕郭逵知道后不好解释,索性将错就错道:“是呀,的确很奇怪,我是无意中发现自己的鞋底有这八个字,这些天忘记问旁人,今日见到你,这才考考你。你知道这两句话什么意思吗?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好了,我不会嘲笑你的。”说罢又是大笑两声。
郭逵嗤之以鼻道:“我博览群书,通古知今,还会不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这两句是说,草虫喓喓的在鸣叫,蚱蜢四处在蹦跳。喓喓是说草虫叫的声音,阜螽就是指蚱蜢,阜螽是说蚱蜢跳跃的样子,怎么样,服了吧?”
狄青知道了这八个字的意思后,更是糊涂,心道那女子写这八个字又是什么意思?故作讽刺道:“小逵,你莫要骗我了。你多半知道二哥不识书,所以随意的编个意思,嘿嘿。他们在我鞋底刻着八个字,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真的奇怪之至!算了吧,我还是找个有学问的大儒问问吧。你呀,还差得远。”说罢蹬上鞋子,转身要走,郭逵这下不干了,一把扯住了狄青道:“你可以侮辱我的诚意,可你不能侮辱我的学问,这八个字的确没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后面接的话!”
狄青心头一颤,故作不在乎道:“后面又有什么话呢?”
郭逵大声道:“这本是诗经中的一首,叫做《草虫》。‘喓喓草虫、趯趯阜螽’后面两句说的是‘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狄青心头一震,竟然呆了。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狄青就算不通书,可也多少明白这四句的含义,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喊,原来她在关心我!那一刻,心里喜悦中又有甜蜜,感动中又夹杂着伤感。
他只是个寻常的禁军,又郁郁不得志,虽喜欢那女子,可从不敢说出。他见那女子容颜脱俗,秀美绝伦,只觉得能见那女子一眼,和她说上几句话,那已经是这辈子的福气,可哪里想到过,这女子竟然也关心他!
狄青脑海中一阵眩晕,幸福得胸膛都要炸开。
郭逵没留意到狄青的异样,解释道:“这本是情诗,是说等待情人 约会,但一直见不到心上人,所以很是担忧。哈哈,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多半是三司度支部有男人对你有意思,所以才在你鞋子上刻下这几个字对你表达情意了。”说罢笑的前仰后合,得意非常。
狄青回过神来,见红日东升,记起今日还要当差,暗叫不好。才待离去,又不敢确定道:“小逵,你说的什么什么,书上可有写吗?”
郭逵撇撇嘴,飞转回了房间,不一会取了本诗经丢给狄青道:“自己看吧。难道说我骗你,书中也特意写好了骗你不成?”说罢摇摇头,打个哈欠道:“被你打拳的声音吵醒,出来看看,没想到碰到个没品位的人。回去再补一觉了。”
狄青翻翻书页,找到了《草虫》那节。《草虫》前四句的确如郭逵解释般,后面还有三句话,“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书页旁有着郭逵标注,解释道:“终于见到了心上人,当浮一大白。”狄青心道,郭逵这解释狗屁不通,意境和前面全然不符,正确的解释应该是,终于见到了心上人,我心也就安宁了。
诗分三节,不过意思都是仿佛。狄青收了书,快步跑出了郭府,想起“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八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大叫一声,翻了个跟头。转念又想,狄青呀狄青,人家忧心,你为何开心呢,实在不该。可终究难以遏住心中的喜念,一路奔行,几乎如飞般到了军营。
幸好并未迟到,幸好头也未痛。到了军营后,狄青领了任务,是和张玉、李禹亨二人前往汴京蔡河左近巡逻。
等到了蔡河左近,找个避风的地方,狄青晒着太陽,看着天空发呆,嘴角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一日无事,临近交 差之际,狄青忍不住偷偷将诗经拿出来看一眼。见到诗中“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几句的时候,不由暗想,若真的能和那女子,一块上山采蕨,下山种菜养羊,那真的是给个皇帝都不做了。可是,她那么娇贵的身子,当然不会和我这么做了。她真的是在等我?我有什么好?唉,或许这八个字是写给旁人,我不过自作多情了。狄青患得患失,脸上表情也是瞬间变幻。
张玉见狄青竟然拿本书在看,简直比见到太后让权给皇帝还吃惊,又见狄青脸色百变,忍不住伸手去摸狄青的额头。狄青吃了一惊,霍然后退,等发现是张玉,诧异道:“你做什么?”
张玉道:“今天吃药了吗?”
狄青道:“没吃,怎么了?”
张玉道:“那我建议你吃点药吧。我看你一会儿忧愁,一会儿高兴,中邪了吧?”
狄青打开张玉的手,笑骂道:“你才中邪了呢。”话音未落,李禹亨突然低声道:“真的邪门了,他们怎么又来了?”
狄青心中一凛,抬头望去,只见夏随、邱明毫已并肩走了过来。狄青暗自叫苦,同时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解以汴京之大,这两天为何均能碰到夏随二人?夏随二人若是无意,那两次相遇狄青也太巧了。但若是有心,夏随、邱明毫和狄青并无往来,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夏随仍旧是一副倨傲的表情,冷冷问道:“这附近可有什么异常吗?”
张玉摇头道:“回指挥使,没有异常。”
夏随皱着眉头,对一旁的邱明毫道:“那就怪了,这贼子到底藏在哪里了?”
邱明毫缓缓道:“弥勒教的人,素来都是故作神秘。依我之见,他们这次来汴京的人手不会多,多半是虚张声势……”
狄青听到弥勒教三字的时候,心口一跳,暗想难道说多闻天王又来了?他来做什么?找五龙吗?
夏随摇头道:“这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明日就是大典,若是被他们惊了圣驾,那可不得了。”扭头对张玉道:“你们几个再辛苦一下,跟我们去捉贼,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张玉也听明白了,原来京城出了逆贼,怪不得夏随这么紧张。张玉是不想要好处的,可他这时候,还真无法推搪。正犹豫间,北方突然跑来一禁军,低声在夏随耳边说了两句。夏随脸色微变,道:“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