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



     狄青脚步不停,若无其事的穿堂回到了房间,见对面房间亮起了灯火,暗想梅前那人多半就住在那里。方才说话的那两人,就是先前喝酒在等人的两个,他们要对谁下手?难道是要对他狄青出手?

     狄青皱了下眉头,才要坐在床 榻上,突然目光一厉,四下望过去。

     房间内摆设依旧,但狄青知道,房中肯定有人来过,他放在床 榻上包袱有了异样,那上面打的结,已略有不同。

     有人动过他的包袱!

     狄青看似随意,但极为细心,他给包袱打的结很是特殊,旁人很难如样照搬。动他包袱那人虽也小心,竭力不让狄青发现行踪,但在那结上,还是露出了破绽。

     狄青并不呼喊店伙计捉贼,只是装作无事般,轻巧的解开了包袱。

     包袱中衣物银两未失,范大人的文书也在。

     狄青在包袱中只放寻常物品,要紧的事物一直贴身收藏,见状心想,“来人是谁?若是贼的话,绝不会不取银两,可若不是要取财物,这人就是为我而来!”

     他心思缜密,片刻间想通这点,更是奇怪。他快马回转汴京一事,本是突然,除了范雍,应该少有人知道此事,又有谁刻意为他狄青而来?他狄青,又有什么地方招人眼目?

     狄青沉吟片刻,推门而出,招呼道:“伙计,送点热水来。”他招呼的功夫,低头望向门前,门前有棚,挡住了积雪,棚外并没有留下谁的脚印。

     来的那个贼,显然也是个小心的人,竟循正路而来,反不留痕迹。

     等伙计送来了热水,狄青谢过,问道:“伙计,对面的住客是新来的吗?”

     伙计点头道:“是呀,那位客官虽然脸黑,却是斯斯文文的,不过看起来很穷,穿的又旧,赏钱都不给一文呢。”

     狄青笑笑,闻弦琴知雅意,塞在伙计手上一串钱,又问,“方才在前堂喝酒的两人是本地人吗?你可认得?他们住在哪里?”

     伙计得了赏钱,眉开眼笑,摇头道:“绝不是本地的人,这个镇子的人,小的都认得的。那两人就在客官的隔壁住,但眼下只是在喝酒,没有过来睡。”

     狄青点点头,谢过伙计,回转房间洗漱后,熄灯盘膝坐在床 榻上。他运气凝神,望着窗外,也留意着隔壁的动静。

     夜深沉,狄青等到半夜,也没有听到隔壁有人,暗自皱了下眉头,突然听到对面房间有人喝道:“你们做什么?”

     狄青心中一凛,暗叫糟糕,那两人不是为他狄青而来,要动手的目标难道是赏梅黑脸的那人?

     他一念及此,已悄然推门而出,窜了过去,等到了对面的窗下,侧身闪在墙边,一指轻戳,破了窗纸,已将屋内的情形看的明白。

     黑脸那人在房中披衣而立,神色肃然。他对面站着两人,手持单刀,就是披蓑衣的酒客。

     左手的酒客冷笑道:“你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识趣的话,把东西拿出来,你可以不死。你若是不识趣,嘿嘿。”他扬扬手中的单刀,刀光明亮,耀亮他长长的马脸。

     黑脸那人倒还镇静,冷冷道:“你们是任弁派来的?”

     马脸那人微震,嘿嘿道:“黑炭头,你如何知道的?”

     狄青心中琢磨这三人到底有什么纠葛,不过他更信那黑脸的人并无过错,是因为那人的一双眼。

     那双眼没有畏惧、没有惊慌,只有不屈和凛然。

     黑脸那人眼眸寒亮,冷笑道:“你们偷偷摸摸的来,忘记了换件蓑衣。你们蓑衣上,还有福记的标记呢。福记本是山西汾州的老字号,我才从汾州回返,你们从汾州跟来,当然就是受汾州知州任弁的指使!”

     狄青微震,不解汾州知州为何派人千里迢迢的来杀黑脸那人。

     马脸那人脸色陰晴不定,旁边那人掀开了斗笠,露出消瘦陰鸷的脸庞,喝道:“不错,就是任大人让我们来的。黑炭头,你不说穿此事,我们兄弟还会放过你……”

     狄青见到那人的脸,心中微震,只觉得依稀见过那人。可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黑脸那人缓缓道:“我既然揭破了你们的底细,你们当然就要杀人灭口了?可你们只怕并没有想到,我离开汾州时,早就写了奏折,历数任弁的罪状,经驿站送给了朝廷。我就算死在这里,任弁也逃不过惩罚!”

     马脸那人反倒笑了,“我们只管杀你,任弁是否能脱罪,并非我们考虑的范围。”

     黑脸那人心中微惊,暗想听这两人的口气,并非任弁的手下,那这两人是从哪里来的?他虽惊疑,但还冷静,回道:“只怕……你们没有这个本事。”他蓦地伸手,已抬起桌子。

     马脸和陰鸷那人都是一惊,虽知这人是文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还是退后了一步。黑脸那人用力一摔,桌子落地,砰的一声大响,摔得四分五裂。

     这一招实在奇怪,马脸那人不知所措,陰鸷那人却已明了,冷笑道:“你故意制造声响,以为别人会来救?包黑头,你打错了念头!谁都不敢来救你的!我告诉你,你若真不怕死,就不应该让旁人来陪葬。”

     黑脸那人心中抽紧,不待多说,房外有一人道:“你错了,还是有人敢出手的。”

     戴斗笠的二人均是一惊,回头望去,见屋门陡开,灌入一阵寒风,不由都是贴墙而立,凝神以对。

     狄青已抱着刀鞘倚在门框旁,嘴角还带着一分笑,可眼中却有着厉芒。

     他盯着那个脸色陰鸷的人,一霎不霎,似在追忆往事。他终于记起那人是谁!

     黑脸那人眼中露出欣喜之意,他就在等狄青,狄青果然来了。

     陰鸷那人见狄青望过来,却早不记得狄青是谁,见狄青神色自若,不由心惊,喝道:“你少管闲事,这里没有你的事。”

     狄青摇头道:“车管家,你错了,这里有我的事。”

     陰鸷那人听到“车管家”三字的时候,后退一步,如见鬼魅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正是当年西河赵县令手下的车管家,本是弥勒教徒。那时候弥勒教徒造反,郭遵抓了棍子和索明,故意放了车管家回老巢,然后将弥勒教徒一网打尽,但这个车管家,终于没有再见。

     往事如烟,狄青也想不到,二人会在这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