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

     狄青若是回过头去,就能看到赵祯和阎文应额头上满是汗水。

     可他没有扭头。

     他听到刘太后去了的那一刻,震惊外,脑海中一片惘然。他不关心别的事情,心中只是在想,“五龙本是香巴拉之物,你一定要……”

     太后知道寻找香巴拉的关键所在?可这个关键,并没有说完!狄青心中滴血,只感觉周围有人奔走呼号,好像很是混乱。

     但这些和他有什么干系?他突然有点恨自己,恨自己为何不早一天赶回来。可早一天赶回来,事情就会改变吗?狄青不知道。

     正心乱如麻时,一只手按在狄青肩头。狄青扭过头去,见到八王爷 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狄青嘴唇喏喏蠕动,低声道:“伯父……”

     他内心很有些愧疚。见到八王爷 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八王爷 也没有找到香巴拉,而且肯定一直在寻找。

     可八王爷 怎么会这快就到了宫中?

     八王爷 很憔悴,不过八王爷 眼中有些怪异,同样低声道:“狄青……太后是不是要找你说什么?她说了什么?”

     狄青失落道:“她好像要说香巴拉一事,但没有说完。她只是说五龙本香巴拉之物,要找到香巴拉,一定要……说到这里,太后就去了。”

     八王爷 凝神望了狄青片刻,缓慢道:“太后要说什么,我知道的。”

     狄青惊喜交 集,一把抓住了八王爷 ,声音都颤抖起来,“伯父,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八王爷 扭头向赵祯的方向望了眼,似在考虑什么。

     太后驾崩,宫中凌乱,赵祯只是呆呆的跪在太后的床 榻前,泪流满面。消息已传了出去,群臣正要早朝,闻言已纷纷赶来。

     “这件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一会再和你说。”八王爷 低声道,“我先去安慰圣上。”

     狄青一颗心剧烈跳动,却只能等待。

     八王爷 走到赵祯的身侧,跟着跪下,见赵祯涕泪横流的喃喃道:“母后,你……你……为何要离开孩儿呢?”

     赵祯翻来覆去的只是这几句话,他心哀之下,也像乱了分寸,完全忘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八王爷 一旁劝道:“圣上,节哀顺变。”

     赵祯霍然爆发,一把揪住了八王爷 的衣领,喝道:“你让朕节哀?朕的娘亲去了,你让朕怎么节哀?”

     八王爷 有些惶恐,低声道:“圣上,无论如何,群臣都在宫外等候呢。太后驾崩,圣上登基不久,眼下急需安抚臣心,以防变故。”

     赵祯泪还在流,手已松开,失神落魄道:“怎么安抚呢?”他再望了太后一眼,脸色突然有些改变。

     八王爷 顺着赵祯的目光望过去,神色也有些异样。

     太后直伸前指的那只手,已被宫女勉强放下,可太后的另外一只手,还在死死的抓住身上的兖冕,任凭宫女怎么样,那只手都不肯松开。

     赵祯身躯有些颤抖,向阎文应望去。阎文应也在望着赵祯,眼中也有深深的畏惧。

     太后死,阎文应有什么要畏惧的?太后抓住那兖冕,又有什么深意?

     “太后仙逝前,紧紧抓着兖冕,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赵祯喃喃自语,斜睨着八王爷 。

     八王爷 沉吟许久,这才道:“恕臣驽钝,不解其意。不过群臣已在宫外候驾,或许向他们询问,集思广益,可得到答案?”

     赵祯缓缓点头道:“皇叔说的不错。朕这就去问问。”他出了垂拱宫,只见到群臣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群臣听圣上出宫,齐呼万岁。

     赵祯眼望群臣,哽咽难言,只是摆摆手,阎文应知机上前,宣布道:“太后已……仙逝了。”

     风云悲嚎,群臣泣下。

     赵祯又是泪流不止,等到群臣悲伤暂歇后,这才问道:“太后去了,但她好像还有心事。她临去前,扯着兖冕不肯松手,究竟是何缘由呢?”

     群臣沉默,寒风呼啸,充斥着萧肃。

     赵祯问的大有深意,群臣没有琢磨清楚天子心思之前,不敢妄言。

     兖冕,本是天子的服饰。要知道,太后能穿上兖冕,可是大有因由。太后以前一直执著的想要登基,赵允升死后,太后欲望 虽浅了,可不久前,突然执意要穿兖冕去太庙,参拜大宋赵家的列祖列宗。

     群臣都明白,太后要告诉天下所有人,尤其要告诉他们这些宋臣,她刘娥虽是卑贱,最终还是能和君王平起平坐。

     太后的这个要求,难倒了大宋群臣。

     太后穿着兖冕这一拜,虽不登基,却宣告以天子的身份参拜。这让赵家列祖列宗如何面对,这让得赵家恩惠、一直以卫护大宋江 山为己任的大宋文臣情何以堪?

     太后始终坚持,群臣无奈之下,终于对太后妥协,宋臣改了兖冕的几处地方。让那兖冕看似兖冕,其实不是兖冕,于是赵祯就请太后穿着那重新设计的兖冕参拜太庙。

     说不清到底是谁自欺欺人,是太后、天子还是一帮宋臣?太后穿似是而非的兖冕去太庙,这好似是一场闹剧,曲终人散,却还没有落幕。

     太后这之后,就一直穿着那兖冕,死都没有再脱下。谁都看出来,太后很喜欢那兖冕。

     太后临死前,扯着兖冕,是不是示意这衣服莫要脱下来,要一直穿到永定陵陪真宗去?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但没有谁敢说。

     雪花飘落,一瓣瓣上写满了落寞。

     赵祯那一刻,神色比雪还要冷,他在看着一人。那人神色也冷,更多的是沉静,那人并没有望着赵祯,只是垂头不语,那人就是两府第一人吕夷简!

     吕夷简没有上前,参政薛奎跪行上前道:“启禀圣上,太后仙逝前以手除服,用意明了,太后肯定是不想穿兖冕去见先帝。想先帝曾请太后照顾天子,让太后在天子成人 后,还政于天子,太后若穿兖冕见到了先帝,如何回答先帝的质疑呢?”

     赵祯舒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扭头望向不远处老迈的李迪,赵祯问,“恩师,太后临崩前,一直在与你交 谈,想必你最明白太后的用心了。依你来看,太后是何心意呢?”

     李迪浑身颤抖,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忧伤之意,见赵祯目光咄咄,低声道:“老臣老了……也糊涂了。想薛参政所言……有他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