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



     狄青微震,多少明白飞雪为何说起藏边三密,难道说这个女子竟然有唃厮啰一般的手段?忍不住问道:“贪心无穷膨胀,也会发疯吗?”

     飞雪淡淡道:“这何足为奇呢?你难道没有见过许多人为了权钱,可以六亲不认,那和发疯有什么区别?”狄青苦笑,倒觉得飞雪说的有几分道理。飞雪又道:“这世上有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人一叶障目、不见森林,无非心念之间。每人举止差别千万,在于运,成于行,但成功与否,更多决定于意志的强弱。因为有些人意志强,甚至可以影响别人的行动,比如说唃厮啰,他只要一声喝,不靠武力,就能让十万藏人生死相随。有些人人意志不坚,可轻易被人左右,比如说……大宋天子赵祯。”

     狄青第一次听人如此评价天子,一时无言,可在他心中,也和飞雪一样的想法。他虽和赵祯算是亲密,但这些年不见,隔得远了,反倒将一切看到清楚。

     赵祯当年意气风发,要学唐宗宋祖,开创一代伟业,但无魄力变革祖宗家法,无用人之明,少能坚定意念,容易被两府文臣左右。大宋在三川口、好水川惨败,固然有太多的缘由,但赵祯用人不当,也有不能推托的责任。

     不再去想赵祯,狄青转问道:“你如何让他们贪心无穷膨胀呢?”

     飞雪沉默半晌才道:“你带着五龙,是吧?”

     狄青微震,转瞬点头道:“是!”

     飞雪缓缓道:“你自从有了五龙后,就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对不对?”

     狄青手足都有些冒汗,颤声道:“是。”他已感觉到,飞雪要告诉他一个关乎切身的秘密,忍不住的紧张。在他看来,飞雪对香巴拉的秘密远比所有人知道的要多。

     飞雪似乎琢磨着什么,良久后才道:“其实更准确的说,五龙并没有多给你什么神奇的力量,它只是将你自身的一种能力充分挖掘和发挥!同理而言,贪也是一种能力,当然可以加大发挥。”

     狄青听的嗔目结舌,头一次听有人这么解释五龙,一时间难以尽数接受。飞雪似乎看出狄青的不解,悠然道:“你可曾听说过佛教的六神通一说?”

     狄青摇摇头,不待多说,飞雪像已看到,说道:“六神通又做六通,是指六种超人间而自由 无障碍的能力,分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六种。世人多认无稽,但只有真正大智慧之人才能修到,据我所知,唃厮啰就拥有他心通之能!你拥有的五龙,传说中……是神之物,可开启人的六神通。”

     狄青突然想问飞雪有没有这种能力,因为他总觉得这沉默寡言的少女,好像有洞彻世情的眼眸,可他终于忍住。他认识飞雪以来,头一次听飞雪说这么多的事情,心中反倒有种怪异的感觉。

     飞雪停顿许久,才道:“你一定想问我有没有这种能力了?”

     狄青一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飞雪一字一顿道:“我就知道!”她声音中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人不能不信。

     狄青心思如麻,突然想起太多的往事。他记得葛振远曾说过,飞雪当初在平远寨,虽在马车中,就知道他狄青受了伤。曾经在京城,飞雪虽是局外人,但劝赵祯让狄青去西北。这两件事虽小,但现在想想,满是诡异。

     原来飞雪真的有一种神通?可知道别人想什么的神通?

     四壁清冷静寂,狄青呆坐那里良久,突然颤声道:“飞雪,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飞雪半晌才道:“你是想问香巴拉的事情吗?”

     狄青被飞雪猜中心事,又是莫名震撼,嗄声道:“我求你告诉我,传说的香巴拉……是不是真的。它真的能……”他紧张非常,问话时,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怕飞雪不说,可又怕飞雪说了,更让他失望!

     无边的黑暗,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有百年蹉跎般的漫长,狄青才听飞雪道:“是真的。它真的能救得了你最爱的人!”

     狄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全身的血液都像流淌出去,可一颗心欢喜的几乎要爆炸开来。他信飞雪!无条件的信任!可他转瞬想到另外一个关键的问题,有些忐忑问道:“飞雪,那你……能不能带我去香巴拉?”

     密室中,忽然静了下来,狄青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飞雪淡漠道:“你现在能否活着出去都是不得而知……何必想那么多呢?”

     狄青感觉被一盆凉水浇过来,浑身冷透!飞雪说的不错,他和飞雪被困在这里,唃厮啰不需杀他,只要不管不问,他和飞雪就要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他本不怕死,可他才知道香巴拉确实能救羽裳,也知道飞雪能带他前往香巴拉,他救杨羽裳有望,偏偏转瞬就死在这里……

     狄青彷徨四顾,只觉黑暗冷酷四面漫来,一时间茫然无助,陡然间放声大呼道:“唃厮啰,你放我出去!唃厮啰,你放我出去!”他遽然断喝,声音嗡鸣,震得密室轰隆作响。可声音过后,密室又呈死一般的沉寂。

     狄青想到杨羽裳获救有望,可自己却无能为力,悲血激荡,忍不住放声再叫。转瞬间,密室中满是他的呼喝之声 。

     飞雪再无声息,只听着狄青在无助的呼喊。那平日指挥千军的汉子的喊声中,已有了深切的绝望之意。不知许久,飞雪才轻声道:“没用的。你莫要叫了。”她一向平静的声音中,似也有了如水的波澜,但转瞬如流水般的逝去。

     狄青一怔,这才停了下来。停下来那一刻,只感觉嘴唇干裂撕痛,浑身疲惫无力,手扶冰冷的墙壁,嗄声道:“飞雪……我们在这里多久了?”他一说话,才发现嗓子针扎般的痛,胸口如火在焚烧,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奇渴无比。

     飞雪低声道:“三天了……”她的声音中已有了虚弱,没有谁能抗得了无水的日子,飞雪也不例外。

     狄青一震,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里没水吗?”见飞雪沉默,狄青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想起昏迷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昏昏沉沉,但确切的感觉到有人喂水给他喝。

     “我昏迷的时候,你给我喝了什么?”狄青忍不住问。

     飞雪不语。

     那难言的沉寂中,狄青突然想到了极为可怕的可能,他饶是历经生死,骇的身子都忍不住的抖个不停,如秋风中的落叶。

     不闻飞雪的动静,狄青遽然嘶声道:“你究竟给我喝了什么?你呢?这几日怎么捱地过来呢?”他这才明白,为何飞雪说的声音如此低、这么轻,飞雪肯定也渴,但她方才为何还说了那么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