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倒有些尴尬,道:“那……不错呀。江 老丈,我就不打扰你们说书了。”说罢转身要走,露儿叫道:“狄将军,你不上去听听我们说书了?”
狄青脸有赫然,道:“你们以说书为生,怎么说我没有意见。但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听了。”
盲者呵呵笑了起来,拉了一把孙女道:“那……狄将军,我们就去说书了。你请去忙吧。”
狄青当下告辞,大步离去。
露儿嘴已撅起,一跺脚,恼怒盲者道:“爷爷,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再见狄将军一面,你好像要撵人家似的。”
盲者手中梨花木敲了下,发出声脆响,可人却沧桑道:“露儿,你长大了,也应该懂事了。狄将军肩负重任,戎马倥偬,肯定事情很多,他能记得我们,过来和我们说两句,主动帮我们,已是我们前生修的福气。他的忧愁比谁都多,我们就算不能帮他,可也不能总缠着人家,给人添麻烦了。他是将军,他是天下无双的大英雄,我们是说书的,和他不是一个天下的人,你应该懂得的。”
露儿涨红了脸,咬着唇,半晌才赌气道:“我懂,我比谁都懂。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你别多想,我只想好好看清楚他,多记他说过的几句话,然后话于你知。你若真的明白事理,那以后就不要总向我追问狄将军的相貌了。”说罢一甩辫子,上了酒楼。
盲者苦笑不语,又闻脚步声跑到,露儿又跑回,“噗哧”一笑,拉住盲者的衣袖,说道:“上楼吧。那公子还没有来。”
盲者摇摇头,和孙女上了一间酒楼。露儿上楼时问,“爷爷,那公子一出手就百两银子,每次来听说书,又总有几个人护卫,你猜他是谁呢?”
盲者皱眉道:“管他是谁,他这么喜欢听狄将军的事迹,当然就是好人。他又多少人护卫有什么关系,我们说的内容问心无愧就好。”
说话间,二人上了酒楼的二楼,早有酒楼老板迎过来,招呼道:“江 老汉,今天来的早呀。这边坐……”
酒楼中早坐满了食客,见盲者前来,纷纷招呼道:“江 老汉来了,今天准备说些什么呢?”
原来这几天有位公子颇为阔绰,给了江 老汉百两银子,就说狄青的事情,连说十日。酒楼的食客有免费的说书,当然纷纷赶来占座,一时间酒楼生意大好,老板自然对这爷孙很是客气。
江 老汉坐下,露儿调了下弦,就有人催促道:“江 老汉,快说吧……今天是不是要说安远大捷了?”
盲者笑道:“今天说的正是安远大捷,不过正主还没有到,各位看官还请稍等。”众人都知道盲者等着付钱的那位,嘟囔道:“这人素来准时,不知今日为何来迟了?”
话音才落,楼梯处又有脚步声响起,众人都道:“来了,来了。”
露儿举目望过去,见到先有两人并肩上楼,目光灼灼,四下望望,这才请后面的那公子上来。那公子低着头,匆匆而走,到了雅间坐下,有个侍从陪着他,为那公子满了酒,珠帘垂落。然后那侍从尖声道:“好的,可以开始了。”
每次那公子来,都会到雅间休息,隔帘听江 老汉说书,行事有些古怪。众人见怪不怪,不以为异,都道:“好了,开始吧。”
盲者一笑,敲下梨花板,清了下嗓子,沙哑着先唱道:“塞下哀雁唱离苦,千里落日孤城兀。将军百战惊风尘,贤者十年履霜露。”
露儿跟着弹着琵琶,铮铮嗡嗡,乐声中满是萧索愁苦。乐声方歇,露儿已道:“爷爷,你今日说的是安远大捷,为何先说这四句呢?”
盲者道:“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这说书也是一样,开始总要点点缘由。老汉我这四句中,说的是西北边陲的情况,也说了两个人。”
露儿故作沉思状,突然拍手道:“是了,当初西北三川口、好水川两战后,西北堡寨无不自危,羊牧隆城孤城突兀,坚守许久,大宋兵士不知死伤多少,就像那失去亲人的孤雁般。爷爷,你这诗的前两句就是说这种情况吧?”
酒楼食客闻言,或羞愧、或切齿,盲者叹道:“不错,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就在我大宋人人自危之际,有两人挺身而出,挡夏军虎狼之兵,救西北百姓于水火。”
露儿又笑拍手道:“我知道了,你说的将军百战惊风尘肯定说是狄青狄将军。我在边陲见过狄将军,适才……我在楼下还见到他了。”说罢脸上又是高兴,又是骄傲。
众人哗然,纷纷向阁楼的栏杆处涌去,差点挤裂了栏杆,都叫道:“在哪里,在哪里?姑娘指给我们看看。”原来京城很多人虽多听说过狄青的事迹,但见过狄青的人并不多,一听狄青就在楼下,忍不住想要观看庐山真面目。
露儿苦着脸道:“早走了,他是个忙人。”她有些黯然,并没有留意到帘内那公子对身边的侍从道:“狄青这些天如何了?”
那侍从恭声道:“狄青今日又请见圣上,但我依圣上的心意,把他挡了回去。”
那公子只是“哦”了声,听帘外有人道:“狄青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罢了。”那人肩宽背厚,身着长衫,坐在那里颇有威严。听露儿不服气道:“狄将军的确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但比阁下要俊朗多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那人听露儿讽刺,霍然站起,喝道:“你说什么?”
露儿稍有畏惧,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别人小瞧狄青,昂头道:“我说是实情,我见过狄将军两次,见他额头有疤,脸颊有刺青,鬓角已白,虽看似沧桑,但我知道他是天底下最英勇俊朗的男人。谁问我都这么说!”
帘内的公子听了,喃喃道:“听她这么说,倒是的确见过狄青。不想狄青鬓角已白了,我和他,又有数年未见了。”
侍从道:“是呀,狄青沧桑许多。许是塞下风沙多磨,让人老的快些吧。”
“塞下不好,为何狄青总留恋边陲?”那公子喃喃自语,听帘外要打起来的样子,皱眉道:“让江 老汉说下去。”侍从一听,尖声叫道:“莫要吵了,若不听书,就请下楼吧。”
众人纷纷道:“是呀,听书听书,不想听就下去。”
那长衫汉子见众人都对他不满,冷哼一声,自语道:“我还真想听听狄青有什么能耐。”声音虽不服,但毕竟不再挑事。那盲者已圆场道:“露儿,那你说说,我这诗最后一句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