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宽大厚实的大手,一个干干巴巴的小手,两手相握,胳膊肘顶住桌面,左右两力瞬间较上劲。骨节突出,青筋暴起,肌肉紧绷,双方牙关紧咬,怒目圆瞪。
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牙齿的摩擦声,九十度的直角一直持续着。
“坚持住!加油!”
“加油!加油!”
两人的世界是无声的,周围的呐喊就如拂风吹过。冰兰紧紧盯着场面,对方人品不知道如何,夏雨输了会打击到信心,也会让别人小看。赢了对方没面子,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后果。最好的结局就是平局。
冰兰正发愁用什么办法结束这场比赛,男生群后面有人哼了一声:“我说张建国,你就这点出息?你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小孩子掰手腕就是赢了很光彩吗?”一个男知青分开人群过来,用手从下往上将两人手一分。
男知青一米七五左右,一身军绿衣服,脸型瘦长,鼻子高挺,一双眼睛大而有神。浑身带着与众不同气质,有着文化人的书卷,有着社会青年的潇洒不羁,还有着区别底层社会的味道。
“到此为止,你真想掰我们奉陪!”男子的气势明显高于七虎。张建国抖动着发麻的手,气焰明显低下,马上点点头,“刘哥,听您的!”
刘东星看了看冰兰两人,玩味笑了一下转身对众人道:“这俩孩子我听说只有十三四岁,我们里最小的也有十五六了吧。怎么算我们都是做哥哥姐姐的,不管什么出身,什么身份,在这里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投身祖国边疆建设。
我们都是离开父母,离开家乡的孩子,出门对外我们就是老乡,是亲人,是兄弟。有必要来为难两个只是弟弟妹妹的孩子吗?你们就是将他们踩在脚下成为一滩狗屎又能得到什么?刘某不才,既然站在这儿开了口,以后凡是从北京来的,只要能用得着哥们的自当尽力!”
刘东星朝四周一抱拳,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江湖气十足,众人都沉默不语,这谁啊?冰兰印象里没这个人。随后不知谁拍起巴掌来,随后大家一起鼓掌。
等那几人走了,人群散去后,冰兰才从人们小声议论中得知这个叫刘东星的是某个大院出来的,属于高干子弟。身边那几个都是,像西城七虎什么的在他们面前就是小绵羊。
真是到哪儿权力地位都是很重要的,哪怕沾沾边也好。夜里每人盖了一个线毯或棉袄窝着就是一夜。第二天车厢里很早就挤满了围观的人,北京的去找外援,上海的也找了最厉害的过来。闹闹哄哄又是一天。
这天黑河聚集了一批从祖国各地来的知青,军绿,草黄,红旗飘扬,锣鼓震天。一辆辆汽车整齐排列着,大喇叭放着最激情高涨的歌曲。
“瞧见没有,那些穿绿色衣服的是农场的”
“咱们呢?”
“还用问?插队落户的。”
“有什么区别?”
“听说他们有工资,咱们没有”
“好羡慕啊!”
“还用说!”
冰兰听着众人小声议论,也看着下车后众人寻找着自己相熟的人。因为他俩小,根本没有同学过来,认识的也就是一个街道比他们大的人。两人两个大木箱子却分外引人注意。
“集合了!插队的都过来”那边有人用大喇叭喊话,冰兰两人随着众人用过去。那人又按公社将人分成若干单位。
“大沟子乡的上这辆车!”
“马家营乡的这一辆!”
…….
冰兰两人背着大木箱,手上拎着大帆布包,挤在人群里,很快冰兰感到手上一轻,有人帮着拎起包,送车上去,随后箱子也被人递上车。
“你说你们俩小的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这都装了什么?好重!”刚才帮忙的几个人一上手便觉得两个箱子太重了。也不知道这俩怎么弄来的?
“家里没人了,就多带一些东西“冰兰笑笑,现在他们在别人眼里人气很高,除了有几个看他们不顺眼的还是很多愿意帮他们一把。
两根小豆芽,尤其夏雨貌似只有一米五几,人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冰兰也奇怪,最近好东西可没少给他吃,人怎么就没长点肉。
汽车到了乡里开始将人员分到各村,去小沟屯的有二十五人,十五个男知青,十个女知青。
冰兰一扫这群人,认识的有王家姐弟,梁静,贾卫红,郭玉军,马卫国,马俊,方首航,其余的不认识,根据口音,有来自上海的和天津的,还有一个哈尔滨的。
还好没与七只虎分到一起,不是怕,是嫌麻烦。倒是与她较量毛选的马俊来了,马俊朝着这边点点头,看样子蛮开心。
村上来了三辆马车,马一黑两红棕,打着响鼻,不时用蹄子踏着地面。
人分头上车,老村长曹森看冰兰两人就是满眼的怜爱,帮着两人将东西搬上车:“真是可怜的娃啊,刚多大就离开家了!”
冰兰二人一路上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梁静忍不住道:“村长,你可别看他们小把他们当孩子,这俩厉害着呢!”
“哦?你们怎么厉害啊?”
没等冰兰回答,梁静帮着回答了:“夏雨同志掰手腕能掰过比他大好几岁的男同志!这个鲁冰兰还说要与我比赛劳动呢!”
老村长哈哈哈笑笑,就当听个笑话,等人都上了车,鞭子一甩,马车行驶在颠簸的土路上。
“村长叔,咱们村离着乡里还有多远?”操着上海话的高天明问道。
“七十里地吧,咱们还得快点,赶着天黑要到家,不然路上遇到狼可不好了!”
“狼?怎么这地方浪很多吗?”
“不多,也不少,天黑回家就没事!狼啊轻易不出来,你们来了有些事是要跟你们交待清楚。”老村长一路说着在村上生活要注意什么,尤其不要一人走夜路,进山要搭伴,这里早晚凉,棉袄最好不要离身。
果然,随着太阳的下降,温度快速低下来,冰兰等人裹上棉大衣,老村长已经将一件皮袄穿上身。
路越来越难走,马车沿着以前的车辙一路行驶。远处有不高的起伏群山,更多的是林子草地。大片的草地没有开垦,泛起亮光的是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泡子,里面可能更多的是沼泽。
“不要去那些水泡子里,有很多陷阱,人畜进去就出不来。”
夕阳的美映衬着这片绿色原野,没有来过东北的城市青年看什么都带着好奇和新鲜。他们带着笑容,憧憬着这片草地变成了金黄的麦浪。
这片土地会因为他们而改变,祖国人民会因为他们吃到更多的粮食。那应该是多幸福快乐的事!余晖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此时所有人的心都是那么纯净快乐。
小沟屯说是村子不过一个大队,村干部很简单,除了一个老村长兼支书,还有一个大队长,一个民兵连长,一个妇联主任,会计保管一个人,还有一个卫生员。
全村一共三十几户人家,人口将近二百来人。这里不叫村,而叫屯子,其实就是村的意思。他们是第二批到这里的知青,前一批人不多,只有十来个人。
等他们绕过一片小山丘,天色已经黑下来,前面出现点点亮光,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小北沟。坐落在一片小山丘向阳的地方,面前是大片的田地和草场。
“还没来得及给你盖房子,原来的那几个都是住在各家,你们这几天先挤挤,回头就给你们盖房。这几天队上抢收,没时间啊!”老村长道。
九月进入秋收,他们来的正当时。村长是最高兴的,来了这么多帮手能不高兴吗?
村里出来一群男女老少看他们,呼啦啦一群人被分到几个家庭。热乎乎的棒子面渣子粥已经做好了,冰兰闻着熟悉的味道肚子叫了起来。
她们女的被安排在妇联主任高敏家,为了给她们腾地,高敏的丈夫王铁林带着儿子王晓勇去了他大哥家住了。其他家几乎差不多,给知情腾出房间,男人或女人去跟父母兄弟或邻居住一起。
“锅里有热水,你们洗洗就吃饭”高敏端了一盆玉米饼子放在炕桌上。一口锅里传出阵阵酸菜的味道。
“什么味?好像东西酸了”贾卫红吸吸鼻子道。
“酸菜粉,可好吃了!一会儿就给你们端上去!”高敏笑道。烧火的小姑娘露出一口白牙腼腆地偷笑。这些城里人一定没吃过酸菜,今儿她妈可是特意炖了一锅酸菜粉,里面还放了肉呢!想想就流口水。
等一上桌还是有些人吃不惯,怀疑菜酸掉了。饿了大半天,喝着大楂子粥也很香甜,感觉今天的玉米饼都比在家吃的好吃。
十个女的与高敏母女分在两个炕上,大炕烧得热乎乎的。冰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自己最不想的就是与梁静一起,其余的倒没什么,这一路下来彼此倒是亲厚了很多。
“你就跟我们一起吧!”王秀文拉了一下冰兰,王秀文一定与她的同学贾卫红、胡小英一起的。
“好”冰兰将箱子搬过去,郭玉军跟上来道:“我也与你们一起吧!”
“好啊”王秀文笑道,这个姑娘招人喜欢,还富有正义感,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与群分。两边一动,各自找的都是能聊上几句的。
一个个铺上被褥,没说几句话就陷入沉睡。一路劳顿,明天早起,谁也不敢贪晚。很早冰兰就听到高敏起来做饭声,外面的天还黑着,这刚几点?
随着外面声音越来越多,各家都起来生火做饭,挑水抱柴,他们住的院子传来男子与高敏低语声和水桶声。随后是两个男人吃饭声,很快生产队的钟声响了。高敏想不叫起这些知青,可是地里的庄稼不等人,不抢回来赶上雨雪更麻烦。庄稼收不上来吃啥?
“都起来吧!吃完饭我带你们去生产队,早的已经出工了”
“几点了?”有人伸着懒腰,张张嘴,她们还没睡醒。
“四点了,出工早的两三点已经走了”
“这么早?”
“抢收必须早,明天要比这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