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峻拔秀丽,耸立于长安西南。
在这座华夏文明中最为瑰丽雄伟的都城六十里外,坐落着一座传说中的宫殿,太乙宫。
太乙宫,位于大峪口,始建于西汉元封二年。
往小里说,这是一座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载入史册中的宫殿。往大里说,它是一个古老的集镇。七百年前叱诧风云,独尊儒术的汉武帝,曾率领百官前来这里为国家祈求祥瑞。然则,随着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太乙宫已经化作了云烟。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太乙宫原址上重建的集镇。
而这里,聚集了大批楼观道信徒,慢慢演变成为一个具有浓重宗教意义的场所。
太乙宫里有一座道观,名为青牛宫。
它面积不大,坐落于山口,背依翠华。道观里供奉的是老子,因广场上一尊重达三千斤的铁牛雕像而得名。道观里分前后两进,栽种苍松翠柏。虽然是炎炎夏日,可是走入青牛宫,却让人会在莫名中产生一种平静的感受,整个人都清凉下来。
一身黄冠打扮的杨承烈,在大殿中上了香,然后就独自一人坐在后院中的凉亭里。
这样的日子,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再过半月,他就会离开青牛宫,返回洛阳。
这对于隐世十余载的杨承烈来说,是一种期盼,又有一丝畏惧。
对如今的朝堂,他已经非常陌生。昔日里他所知道的那些个朝中老臣,几乎都已经消亡殆尽。而现在朝里的那些勋贵元老们。几乎全是新人。他大都不认识。
这次来终南山祭拜恩师明崇俨。其实也是希望有一个缓冲,对朝堂多一些了解。
神都的局面很复杂,杨承烈暂时无法插手进去。
而西京长安,虽一样是争斗不止,关陇贵族与武氏家族、与山东士卒的争斗非常激烈,却始终保持在一个有序的范畴内。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可以通过一些过往的关系。对时局进行了解。虽然杨承烈已离开多年,但当年杨大方也好,明崇俨也罢,始终还有一些老关系存在,远比那神都洛阳要方便许多……
国子监祭酒高睿,来拜访过杨承烈几次。
在和高睿的交谈之中,杨承烈更进一步感受到,在平静时局下所隐藏的激涌暗流。
好在,高睿性子淡漠。
在经过平棘一场动荡以后,他已经退出了朝堂上的争斗。
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长安老家,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跑去神都听候招遣。武则天对他。也不是很关注。高睿如果愿意这样,就继续这样下去,老老实实挺好。
若非高睿是杨瑞的干爹,哪怕杨承烈在终南山,他也不见得会出面招呼。
正因为听到了一些风声后,高睿觉得,他有必要和杨承烈谈谈,让他多小心一点。
和高睿深谈之后,杨承烈也就变得更加小心。
每天早上,他回去翠华山上的太乙池旁边,为明崇俨扫墓,而后陪着明崇俨说说话,下午就回到青牛宫里,看看书,静思一下,亦或者在青牛宫后院练练刀法。
说实话,这些年下来,他真的有些荒废了当年所学。
“杨居士,外面有人求见。”
就在杨承烈在凉亭里坐下不久,一个道童从外面走来,恭恭敬敬的行礼禀报。
这青牛宫的道长和道童,是明崇俨之子明珪请来的人。
从另一方面而言,青牛宫就如同是明家的家庙,也是武则天给予明家独一无二的礼遇。
道童名叫清风,年月十二三岁,长的齿白唇红,颇为俊俏。
看到他,杨承烈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杨守文所著《西游》里,那位五庄观的与世同君镇元大仙家的道童。他脸色顿时柔和下来,招手让清风走进这凉亭之中。
“谁找我?”
“说得弘农口音,但是却没有表明身份。”
弘农口音?
杨承烈眉头一蹙,便站起身来。
他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来历,但是却不清楚对方的来意。
“请他到厢房一叙。”
“是。”
“另外去哪些果子来,来者都是课,这清静之地也需要有招待客人的物品。”
“喏。”
“还有,待会儿若是见情况不对,便去叫道长前来。”
“是。”
清风答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杨承烈则闭上眼睛,良久后发出一声幽幽叹息:有些事情,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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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承烈来到厢房,不一会儿就见清风带着两个男子,来到门外。
“文宣贤弟,别来无恙。”
为首之人看到了杨承烈,笑着拱手道:“不知贤弟可还记得我吗?”
“七哥哪里话,小弟焉能不认得七哥,快快请进。”
那人生的中等个头,身体微微有些发胖,以至于看上去有些臃肿。天气很热,他满头汗水,甚至还有些微喘。而在他身后,则是一个年纪和杨承烈相仿的中年人,生得魁梧健壮,个头和杨承烈差不多,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行伍气息。
“杨执一见过十九哥。”
他走进来,躬身一揖。
“文宣,还记得卅七郎吗?”
杨承烈看到那人,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卅七郎,未想到你也来了。”
这微胖的中年人,正是当代弘农杨氏家族,观王房的族长,前地官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杨执柔。
弘农杨氏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家族,规模丝毫不逊色于五姓七家与河东四姓。虽然杨承烈并非观王房的子弟,但此前一直居住在弘农,所以也被列入了杨家序列。
杨承烈道:“卅七郎,十九哥这个称呼还是别再说了,我已经不是杨家子弟。”
杨执柔道:“文宣还在记恨家父吗?”
“七哥说得甚话,我怎会记恨伯父?”
杨承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言语中更给人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