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的星星

作者:独木舟

    等到你们有什么关系了,我就不是打她了,我会直接杀了她!

    时光倒退至四年以前。

    长沙因为一场盛况空前的名为“超级女声”的选秀节目而名声大振。

    那个节目的影响力竟然可以让当时还只是一个普通女大学生的李宇春登上了美国《时代》的封面,这对于那些从小就怀揣着明星梦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展现自己才华的舞台,成就自己梦想的捷径。

    那个夏天,Beyond在长沙上演的绝版绝唱吸引了大量的歌迷前去捧场,一场告别演唱会选在长沙举行,这也是头一次。

    那些都是跟我没关系的事情。

    发生在我身上的,只是这偌大的长沙城里微不足道的小事。

    某天下午五点半,放学的时候,我冲出教室之前,我朋友谭思瑶慌慌张张地拦住我,表情十分凝重。我不耐烦地催她:“有什么事快说,姐姐赶着打架去。”

    她朝四周看看,压低声音,神色焦躁:“今天去办公室的时候听见老师说要彻查-粉笔灰-事件”。

    我呆了一下,过来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

    上个星期其中考试,监考的是一个自我感觉非常好的中年女老师。

    我远远看到她背影的时候就有点恶心,她顶着一头我最反感的方便面卷发,穿着朱红色漆皮高跟鞋,整层楼都是“咯噔”“咯噔”的脚步声。

    谭思瑶好心地安慰我,说不定正面挺好的。

    等她站到讲台上拆封试卷的时候,我回头对谭思瑶翻了个白眼。

    谭思瑶天真地扔个小纸条过来,上面写着:说不定她人好呢,记得有答案传给我啊!

    可惜这个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其实在别人眼里毫无美感的中年女老师丝毫不给乐观的谭思瑶同学面子。

    当她瞪着一双圆眼睛像红外线一样扫视教室的时候,我心里不得不叹息:死了死了,这次死了。

    如我所料,整堂考试下来我连一道选择题都没有抄到。收卷后,一贯好脾气的谭思瑶趴在桌子上怒气冲天地说:“放点水她会死吗!”“就是,会死吗,会死吗!”旁边的冯妍一边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着谭思瑶的话一边整理书包。

    忽然,她停下了动作,对我们露出一个简直可以用淫 荡来形容的笑容。

    我看着她手里那包白色的小药丸,捂着胸口说:春药!你想干什么!

    她对我极其鄙视:“程落薰,你脑袋里能不能少装点淫 秽的东西啊!全世界的药都是春 药啊!这是泻药,告诉你,前几天我哥哥买了放在我包里忘了拿走的,你们要不要……”

    我和谭谭思瑶彼此对视一眼,达成共识:“好,你不让我们抄,拿个见不得人的分数回去被骂,我们也不让你好过,给你下泻药,拉死你。”

    当我把老巫婆的茶杯从办公室偷出来的时候,我认真的对她们说:“这事要是被发现了,一起承担,同生共死。”

    她们庄严地点点头,表情像小学时代加入少先队时那么虔诚。

    等到那个老巫婆打开杯子尖叫“谁在我杯子里放粉笔灰”的时候,我简直有一种站起来告诉她“白痴,那是泻药”的冲动!

    考试结束后,我早就把这事忘了。

    这下谭思瑶突然提起,我真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

    于是我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走她:“好了好了,说好了同生共死,别怕了,我还有事。”

    说完不顾她一连声地叫唤,我背着包像逃命一样往久治中学跑去。

    等我赶到的时候,康婕,还有她一帮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听到有架打显得比我这个当事人还兴奋的朋友已经守在久治中学门口半个多小时了。

    一看到我出现,康婕就把手腕上的手表往我脸上贴:“乡霸,看看几点了,我还以为你拉屎掉厕所里去了!”

    我推开她的名牌手表,十分鄙夷的说:“您能稍微提高一下自己的素质吗?”

    关于她那块名牌手表,也一度让我非常无语。

    她是这样故弄玄虚的:“知道米奇妙不”?

    我谦虚地表示自己孤陋寡闻,实在不知道这个牌子。

    然后,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阳光下朝我晃了晃她手上那块印着米老鼠头像的腕表:“这个就是米奇妙,名牌,你个乡霸!”

    我差点气绝,拜托,是米奇,米奇!没有那个妙字!

    乡霸,是她为我而创造出来的词语,每当她这样称呼我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强烈的,被羞辱了的感觉。

    当那个女孩子出现的时候,康婕用鞋底碾灭了烟蒂,一副大姐头的样子说:“乡霸,我们一起去找她谈谈心吧。”

    据可靠消息,我们即将跟其展开“谈心活动”的女孩子名叫戴莹新。

    康婕这个贼喊捉贼的乡霸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戴迎新?辞旧迎新?好风 骚的名字啊!”

    此刻,康婕看到戴着黑框眼镜,穿着TEENIE WEENIE的TEE的“戴迎新”时,内心蹿起一股嫉妒的火焰:“啊!在老娘戴米奇妙的时候,她居然敢穿TEENIE WEENIE!”

    要不是我拉住她,她会比我还先冲过去。

    为了不被康婕抢了我的风头,我气壮山河地拦住她:“喂,找你有点事,我们谈谈心。”

    她狐疑地看着我,谈什么心?

    我生平最恨这种把自己当林黛玉看的女生,动辄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还没把她怎么样呢,待会我动起手来,她不得泣血而亡啊。

    康婕也过来帮腔,劈头盖脸地问:“戴迎新是吧,不说话就表示是啦。过来,找你有点事。”

    她十分不情愿,可是迫于我们的淫 威也不得不跟着我们走到学校后面那个僻静的角落里。

    我们一群人围着她像看猴戏一样,康婕一直在嘟囔,怎么这么瘦啊,经得起几下打啊,喂,你家里是不是不给你饭吃啊?但是周暮晨不是还经常给你买蛋糕吗?

    那个名字像一个火种在我的脑海里燃烧成灾,我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都化做灰烬了。

    在戴迎新试图搞清楚我们这群野蛮的女人跟周暮晨有什么关系的时候,我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就是一阵厮打……

    在我发泄完我的“兽欲”之后,康婕惊恐地看着我说了一句:“姐姐,以后你是老大!”

    而蹲在地下的戴迎新睁着无辜的双眼,怨恨地看着我,问了一句:“你们不是说找我谈心吗?”

    “说找你谈心就真的谈心啊?那我叫你吃屎你是不是真的去吃屎啊?”在身体上殴打过她之后,我又开始在心理上羞辱她。

    我真的是第一次发现,其实我骨子里是个泼妇。

    临走的时候,康婕很认真的蹲下去跟戴迎新说,以后不要再让周暮晨给你买蛋糕了,要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性真的会一次又一次来找你谈心的。

    最后上的士的时候,康婕还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方向。

    我很好奇,她到底是关心戴迎新,还是关心人家身上那件TEENIE WEENIE是不是正品。

    当天晚上的晚自习放学,我被我的男朋友周暮晨堵在博恩门口。

    他怒气冲冲地质问我:“你干嘛去打人啊!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面对比我高一个头的他,我毫不退缩:“等到你们有什么关系了,我就不是打她了,我会直接杀了她!”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我倔强地承接他的目光,心里其实怕得要死。这种害怕的情绪很快就从我的眼泪里泄露了出来。

    我哭了。

    我把别人打了,然后我自己哭了。

    我一哭他就拿我没办法,叹了一口气之后,他揉了揉我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怕了你了,买东西给你吃,别哭了,你又没挨打”。

    校门旁边的有个专门卖油炸货的推车,那个婆婆从我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卖这些油炸食品:臭豆腐、花菜串、蘑菇串、香芋串、火腿肠……琳琅满目。

    我站在摊子面前指点江山,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十分钟后,我舒畅地打了一个饱嗝:“啊,饱暖思淫 欲。”

    周暮晨的笑容那么温柔,之前的怒气全消失了:“恩,好诗,好诗!”

    满天繁星下,我第一次爱的这个人,他完全没有原则地宠爱我,不计较我的过错,不理会我的任性。

    吃饱了的我开始给他制定与女生交际的规则:首先,不准给她们买蛋糕,她们给你买的你要丢掉以示贞洁……

    他捏捏我的脸,好,全都答应你。

    我忽然有点感动得想掉眼泪。

    我拉拉他的衣角,朝他嘟起嘴巴:“喂。”

    他挑起眉毛笑,左耳上那颗货真价实的钻石耳钉随着他头部的摆动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那是我们第一个吻,干净的,纯洁的。

    孔颜,如果,没有孔颜的话……

    我是说,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