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的星星

作者:独木舟

    然而这一天我一点看衣服的心情都没有,尽管许至君非常慷慨地跟我说:“你喜欢我就送给你,没多大的事。”

    可是我还是摇头:“我今天只想看一个人。”

    很久没有见面,康婕身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站在卖场里高声喊着“欢迎光临”,笑容可掬地对待每一个干脆或者挑剔的顾客。

    我带着大大的渐变色墨镜,躲在许至君的身后,过了半天,我轻轻的拉拉他的袖子:“走吧。”

    许至君永远不问任何让人难堪的问题,我说要来,他就陪我来,我说要走,他就随我走,这妥帖之中略带纵容。

    我从来不是自作多情的人,可是这次,我知道他对我是不一样的。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喜来登三楼的自助餐厅,看着芙蓉路上来往不息的车辆,他耐心地帮我剥一只大闸蟹的蟹壳,我忽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显得有些突兀,他停下来看着我,我忽然笑了。

    原来我也可以被人如此温柔的对待,我到底不是钢铸铁造,胸膛里这颗跳动的心脏经不起那么多不被疼惜的摔打和投掷,我想我真的是累了。

    如果林逸舟是彼岸,那么许至君就是港湾。

    我不去想太多,关于爱这回事我始终不得其法,我总是有眼无珠,又总是遇人不淑。

    我似乎还没有领悟就已经厌倦,我也没有力气再去探究爱的深意。

    雪白的蟹肉呈现在我面前的盘子里,他笑一下:“现在其实不是吃蟹的季节,中秋我再带你来。”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怔了一下:“我对朋友都很好。”

    很巧妙的回答,我微笑着拨弄面前的哈根达斯,儿时憧憬得要命,原来也不过如此。

    许至君敲敲我的头:“看电影去。”

    我站在王府井影城门口木讷等着许至君买好票来叫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顷刻之间,我竟然不敢转身。

    他绕到我面前,我抬起头看着他,曾经那样亲密的人,为什么这一刻如此陌生。

    他皱着眉,眼神里有很多复杂的东西,依然是霸道的语气:“这段时间你电话一直打不通,你跟谁来看电影?”

    我深呼吸,淡淡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不关我的事?”

    还真不愧是林逸舟一贯的风格,宽以律己,严以待人,我忍无可忍地顶回去:“那你跟别人上床关不关我的事?”

    我一吼完这句话,忍了多日的眼泪就迅速泛滥成灾,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

    他的表情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难堪,我相信他眼睛里那些愧疚是真的,可是我依然打开了他伸过来要为我擦泪的手。

    人来人往的街头,我哭泣着看着面前这个人,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满脸都是无奈,末了,他伸手拉我,想像从前一样抱一抱我。

    可是我一直退,一直退,我哽咽着对他摇头:“别碰我,别用你摸过别人的手来碰我,我觉得脏。”

    我知道这句话对他的杀伤力有多强,否则他不会立刻转身就走,我也真是发了疯,在他转身的时候,我忽然又忍不住拉着他,我能想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狼狈。

    我仰起脸,问他:“你到底,能不能,安定下来?”

    他的神情桀骜不驯,他反问我:“安定?小姐,你不是这么玩不起吧?”

    这句话一抵达我的耳中,我只觉得天昏地暗,一个踉跄之后我被一双手牢牢地接住,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

    我擦掉眼泪,对林逸舟点点头:“好,有你这句话,就可以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拉着许至君走了,其实我一回头就可以看见林逸舟悲伤的样子,可是我竟然真的,一次都没有回头。

    在黑暗的影院之中,许至君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他好像是怕我会崩溃。

    其实,真的不会了,失望到极致,也就坚强到极致。

    电影说了什么我一概不知,有人笑,也有人哭,而我只是木然的看着大屏幕。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那句话,其实我想说的是:“林逸舟,我不是只想跟你玩玩而已。”

    李珊珊一脸严肃地坐在我的对面,我佯装不知她的目的,直到我一个人彻底的解决了一大盘叉烧肉套餐和一份中份的水果沙拉之后,她终于凝重地开口问我:“你是不是跟许至君在一起了?”

    我抬起头,盯着她。

    几秒中之后她举手投降:“好好好,我承认我是帮林逸舟问的,他拉不下脸。”

    我一直不说话,李珊珊看我这个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给我叫了一份水果沙拉,我气鼓鼓地瞪着她:“你当我是猪吗?”

    她耸耸肩膀:“猪都不会去招惹林逸舟,你比猪都不如,你哪里是他的对手啊,他人称百人斩的时候你恐怕还以为男女之间牵个手就会怀孕呢。”

    这个名字是我的命门,她一提起他我就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水果沙拉上得很慢,在这等待的空隙里,李珊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落薰,你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我的好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我偏袒任何一个我都做不出来,他是错在先,可你这么快就跟别人在一起,无非也只是想气气他而已吧。”

    我笑了:“姗姗,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她不以为然:“这跟幼稚没关系,再聪明成熟的女人,感情上也是一笔烂账。”

    这话倒是不假,罗素然平日里那么清醒犀利,自己的感情处理得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我低下头,声音有点沙哑:“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他可以眼睛里看一个怀里抱一个心里还想一个。我这个人,对很多事情都不挑剔,人一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东西将就也就过去了,唯独感情,我想要清清白白的感情,非黑即白的感情,可是他,偏偏给不了。”

    李珊珊沉默良久,最终仰天长啸:“哎,你们还是自己见面说清楚吧,别老是麻烦我做信鸽,的士费都要我自己倒贴。”

    窗外的雨那么急的砸下来,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我心上。

    有什么好说清楚的,漫长的未来,我依然可以陪他聊人生,之后,他再去跟别人摩擦下半身。

    无非也就是这样而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