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的星星

作者:独木舟

    可是,到底是一个人孤独,还是跟一个错误的人在一起更孤独?

    坐在许至君家那个偌大的客厅里,看着那个60寸的液晶电视,闻着桌上水果散发出来的清香,我都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倒是轻松自得,遥控器按个没停,过一会儿PSP又拿在手里。

    我终于受不了这种窒息的感觉,央求他:“让我走吧。”

    他手往厨房一指:“你自己跟我妈说去。”

    我呜呼哀哉,只叹自己这个礼拜忘记看星座运势,又怪今天出门之前没有看过黄历,我坚信今天的黄历上应该写着四个字:“不宜出行”

    在谭思瑶终于确定了许至君的想法之后,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失落,随后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人前一向好修养的她,时不时都会话中有话的奚落我,比如“至君很喜欢吃寿司的,不过你大概受不了芥末的味道吧”,又比如“一条Levis你就当成宝了,至君的裤子全是Diesel的,知道这个牌子吗?”

    每每从她的话语中听出讥诮之意我都懒得理睬,她的公主病高中时就显露端倪了,这几年来又变本加厉。

    徐小文倒是“拿得起,放得下”,除了出言相讥之外还诚恳地跟我说“有机会还是抓住吧”,但于情于理他都觉得此时应该多给谭思瑶一些陪伴。

    在这样的局势之中,我成了最孤单的那个角色。

    我尝试着找李珊珊和宋远,可是人家谈恋爱,总带着我这么一个大灯泡,别人不嫌弃我我自己都嫌弃自己,玩了两次之后我就很自觉的“闪”了,车水马龙的街头行人笑语晏晏,我此时完全能够体会到林逸舟所说的那句话。

    可是,到底是一个人孤独,还是跟一个错误的人在一起更孤独?

    其实每个人都怕寂寞吧,我承认我真的怕,从懂得寂寞,到害怕寂寞,到习惯寂寞,再到享受寂寞,这其中的过程,堪比涅槃。

    可惜我道行太低,目前还处于第二级,修行之路还漫长得很。

    人一寂寞,回忆就无孔不入,见缝插针。幸好还有个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的许至君,他的电话适时而来:“出来陪我买衣服吧。”

    其实我应该感激他把我从这种顾影自怜的状态中解救出来,可是我就是嘴贱:“干嘛要陪你买衣服啊,你以为我是你的丫鬟啊?”

    他在那头笑得很淫 荡:“叫你来你就来嘛,本少爷开心了晚上就宠幸你。”

    他要是晚一秒钟挂电话就能听到我以180分贝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可是我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那些恶毒的话语还没出口我就听见了一阵忙音,恼羞成怒的我气愤得忘记了勤俭节约的美德,伸手拦了辆的士,对着司机一声怒吼:“新友谊商店!”

    许至君,老娘要剥了你的皮!

    难得他不自己开车出来,可是当我陪他从新友谊逛到王府井,然后移驾平和堂,最终停留新世界的时候,我真的忍不住要爆粗口了,他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发怒,要镇定。

    我没见过这么挑剔的男生,以前我以为宋远已经是我所认识的雄性动物之中最爱打扮的了,直到今日才发觉原来我冤枉他了。

    我靠在AJ试衣间的门口,哀怨的对着里面试了一件又一件的许至君说:“我要回家。”

    他的声音里一点疲倦都没有:“你也试啊,看上喜欢我的送你,要不我借钱给你买也行。”

    我要哭了,我一个贫民少女实在消受不起这些衣服,我穿穿班尼路就满足了。当他终于敲定了一大堆目标,拿着票去付款的时候,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要瘫痪了。

    站在收银台前面,我感激涕零的说:“吹毛求疵的许少爷,你真是太难伺候了。”

    他侧过脸来看着我笑:“我也不是什么方面都吹毛求疵的,要不我怎么看上你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累晕了的缘故,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我醒悟“这个贱 人绕着弯骂我呢”的时候,他一脸惨白地问我:“你带钱没有?”

    我本以为他是没有零钱,于是慷慨地点头:“我有好多一块的,借一块,还十块,怎么样?”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不是一块的,是问你带钱没有,我的钱包不见了。”

    晴天霹雳,他根本就是故意羞辱我,我哪次出来身上带的钱够他买衣服啊,他要去NIKE买两双袜子的钱我都不知道够不够。

    他一看我那个欲哭无泪的样子也就明白了,可是票都开好了,现在跑了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情急之下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他掏出手机直接摁2:“妈,江湖救急。”

    他挂了电话就对我笑得花枝招展:“我妈来救我了。”

    我转身就想跑,被他一把抓住:“怕什么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又不是特别丑,别自卑。”

    一直到许至君他妈妈出现,我还在为“我难道丑”这个话题愤怒地跟他争执。

    许至君的妈妈走到我们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谁丑?”

    我估计我当时看上去就像一整盒腮红都扑在了脸上,许至君在他妈妈背后对我耀武扬威的笑,我懒得理他,搜肠刮肚在想一个可以溜之大吉的理由。

    没想到许至君他妈妈陈阿姨对我倒是印象不错,开口就是:“去我们家吃饭吧。”

    这次我真的要哭了。

    我曾经因为仇富而一直说许至君家是暴发户,直到我走进了他的家门才为自己从前恶劣的言行感到由衷的羞愧,他家虽然很大,细节方面却处理得十分细致,完全不是暴发户那种乡土品味。

    陈阿姨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时候我悄悄问他:“你爸爸呢?”

    他淡淡一句“忙”就打发了我,隐约之间我察觉到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而我还是很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人和人之间始终有个底线,越过这个底线就会看到不愿直面的真实。